冰冷的黃金王座,依舊是路頡永恆的囚籠與刑架。
深紅協議注入的“秩序之力”如同無形的冰層,覆蓋著他枯槁的軀殼,維持著最低限度的生理機能,也隔絕了他與外界的大部分感知。
那份維繫他存在的冰冷,與靈魂深處因強行傳遞資訊、抵禦懼亡者意志窺探而殘留的撕裂痛楚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深入骨髓的折磨。
寂靜修女如同黑色的石像,環繞王座基座站立,她們散發出的絕對“不可接觸者”力場,如同無形的鉛棺,將路頡的精神感知壓縮到極限,也隔絕了任何未經允許的靈能探視。
殿堂內,唯有機械神甫修復儀器的低沉嗡鳴和能量管線流淌的微響,構成死寂的背景。
路頡的意識,如同沉在深寒冰海之下的微光,在劇痛與禁錮的夾縫中艱難維持著一絲清明。
他能“感覺”到,如同附骨之疽般,遙遠火星【零區】深處,那懼亡者金屬碎片在多重壓制下依舊頑強跳動的微弱脈動——冰冷、古老、充滿否定意味的意志殘留,如同一個永不癒合的傷口,昭示著那禁忌研究的巨大風險。
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考斯星系方向的沉重——基裡曼艦隊付出的慘重代價,以及泰倫蟲群那如同冰冷潮汐般不斷迫近的、吞噬一切生命的壓力。
‘澤德…撐住…’
一個微弱的念頭在路頡混亂的思維中劃過。
審判庭的干涉在他的預料之中,澤德的強硬回應是唯一的選擇。
理解懼亡者“熵蝕”武器的核心原理,是開啟一扇通往終極毀滅力量理解的大門,是人類在對抗那沉睡的遠古死敵時,唯一可能找到反擊之力的鑰匙。
代價巨大,風險如淵,但這扇門,必須有人去推開。
哪怕門後是更深的黑暗,也好過在無知中被徹底抹除。
‘時間…悖論…存在連續性…邏輯崩潰…’
澤德透過資料流傳遞回來的、關於“熵蝕”武器原理的冰冷描述碎片,在路頡的意識中沉浮。
這力量觸及了宇宙最底層的規則,比單純的毀滅能量更加本質,也更加恐怖。
懼亡者…那些早已拋棄血肉、將靈魂禁錮在活體金屬中的遠古存在,他們對宇宙規則的理解和操縱,已然達到了令人絕望的高度。
人類…真的能掌握,甚至反制這種力量嗎?
還是僅僅是在玩火自焚,提前喚醒更可怕的毀滅?
就在這深沉的憂慮與自我拷問中,一種極其微弱的、幾乎被寂靜修女力場和自身痛苦完全淹沒的…異樣感,如同冰層下最細微的水流擾動,悄然觸碰到了路頡被禁錮的意識邊緣。
那不是物理的聲響,也不是能量的波動。
它是一種…感覺?
一種…帶著戲謔、荒誕、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邀請意味的資訊碎片?
這碎片極其微弱、極其混亂、極其不連貫:
一片…不斷變幻色彩、如同萬花筒般碎裂又重組的…馬賽克?
一聲…遙遠得如同隔世、卻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的…輕笑?
那笑聲裡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只有純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滑稽感?
一個…模糊的、由無數幾何線條扭曲構成的…小丑面具虛影?
面具的眼睛位置,是兩顆不斷旋轉的、閃爍著詭譎光芒的骰子?
一段…如同夢囈般、語法錯亂到無法理解的…短語?
“知識劇毒…解藥…亦在瓶中…黑圖書館…謎底…亦是謎面…”
這資訊碎片是如此微弱,如此怪異,如此不合時宜,以至於路頡的第一反應是靈魂劇痛帶來的幻覺,或是懼亡者意志殘留的某種精神汙染餘波。
它毫無力量感,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屏障的詭異特質,如同最纖細的毒針,無視了寂靜修女的死寂力場,無視了深紅協議的冰冷秩序外殼,甚至無視了他自身意識的混亂與虛弱,精準地刺入了他感知的最底層。
‘什麼…鬼東西?’
路頡殘存的意識本能地抗拒、解析。
這感覺…既非混沌的褻瀆,也非懼亡者的冰冷,更非人類的情感。
它…獨一無二。
混亂,卻又帶著某種病態的…邏輯?
嗡——!!!
幾乎在同一剎那,泰拉軌道之外,狂暴的亞空間亂流深處!
一艘造型極其怪異、彷彿由破碎鏡面、扭曲光線和凝固的瘋狂夢境強行拼湊而成的靈族巡洋艦,正如同醉酒的水手般,在翻湧的能量潮汐中做著完全違揹物理定律的機動。
它的艦體時隱時現,輪廓不斷扭曲變化,塗裝閃爍著令人眩暈的、毫無規律的斑斕色彩。
這艘艦船,正是靈族神秘莫測的丑角劇團的座艦——“狂笑迴響號”。
艦船核心,一個巨大、空曠、光線迷離的球形艙室內。
空氣彷彿凝固的油彩,瀰漫著濃重的薰香、陳腐的塵埃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甜膩的瘋狂氣息。
艙壁並非金屬,而是流動的、如同凝固噩夢般的壁畫,描繪著靈族隕落的悲劇、色孽誕生的狂歡、以及無數荒誕離奇、令人費解的場景。
地板上佈滿了複雜到令人眩暈的、閃爍著微光的迷宮紋路。
在這詭異空間的中央,一個身影正進行著無法理解的舞蹈。
他身披一件由無數色彩斑斕、不斷變幻圖案的碎布拼綴而成的戲服,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兩個深邃黑色空洞的陶瓷面具。
面具的邊緣,用最鮮豔的顏料描繪著誇張到扭曲的笑容和淚痕。
它的動作迅捷、詭異、完全違揹人體結構,時而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抽搐,時而又如同液體般流暢柔韌,每一個步伐都精準地踏在地板迷宮的特定節點上,彷彿在演繹著一場宇宙尺度的啞劇。
它正是這艘艦船的主人,丑角劇團“淚之笑”的領舞者,一個沒有名字、只有代號的靈族——悲喜劇大師。
就在它一個高速旋轉、單足點地的動作定格瞬間,那覆蓋著繁複花紋手套的手指,如同痙攣般猛地指向艙室中央懸浮的一個巨大、渾濁的、不斷翻滾著灰白色霧氣的水晶球!
“嗤——!”
一聲尖銳、扭曲、如同金屬刮擦玻璃的嗤笑聲,從它面具下毫無徵兆地爆發出來!
“看啊!看啊!”
它的聲音如同無數個聲調、無數種語言混雜在一起的瘋狂合唱,充滿了令人不安的亢奮。
“那端坐在冰冷王座上的演員!他的劇本被撕得粉碎!他的‘舞臺’搖搖欲墜!他的角色…哈哈哈哈…連他自己都快要演不下去了!”
它那帶著黑色空洞的面具猛地轉向水晶球,彷彿能穿透那渾濁的霧氣,看到泰拉深處黃金王座上的景象。
“多麼…有趣的困局!秩序的枷鎖!寂靜的牢籠!還有那些…自以為是的觀眾和導演!”
它的手臂如同折斷的翅膀般瘋狂揮舞。
“黃金的囚徒啊!你在恐懼那金屬死靈的橡皮擦?你在憂慮那甲殼蟲群的大掃除?你在煩惱那些拿著小本本、到處蓋章的規則維護者?”
它的舞蹈動作變得更加癲狂、更加扭曲,彷彿在模仿著路頡的痛苦、瓦爾多的警惕、聖吉列斯的憂慮、審判庭的猜忌…
“知識!他們渴求知識!那能抹除存在本身的‘橡皮擦’的原理!”
它突然停止舞蹈,以一個極其誇張的、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姿勢僵住,面具直勾勾地“盯”著水晶球。
“但那知識…在哪兒呢?在那些把自己鎖在鐵盒子裡的‘齒輪腦袋’手裡?在他們那些註定引來更可怕‘圖書管理員’的笨拙實驗中?”
“不!不不不!”
它猛地直起身,瘋狂地搖頭,碎布戲服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那知識…那關於宇宙如何擦掉一個存在的秘密…那能對抗‘橡皮擦’的…‘塗改液’的配方…”
它覆蓋著花紋手套的手指,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指向水晶球中泰拉的方向,聲音驟然壓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沙啞。
“…藏在最危險、也最好玩的地方!”
“黑…圖書館!”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在它瘋狂的合唱聲中炸響!
伴隨著這三個字,水晶球中渾濁的霧氣劇烈翻騰,隱約浮現出一個由無數扭曲迴廊、流淌著活體知識的書架、以及無法名狀守護者構成的、龐大而恐怖的迷宮虛影!
“只有那裡!收藏著宇宙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笑話!所有的悲劇!”
悲喜劇大師再次開始旋轉,動作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亢奮。
“而通往那裡的後門鑰匙…嘻嘻嘻…就在我們最偉大的劇作家——笑神希耶爾大人的手裡!”
它猛地停下,面具上的兩個黑洞彷彿燃燒起無形的火焰,死死“盯”著水晶球中黃金王座的方向,那瘋狂的合唱聲匯聚成一股穿透虛空的、帶著極致誘惑與致命危險的意念,無視了亞空間的狂暴亂流,無視了泰拉的軌道防禦和層層靈能屏障,如同最精準的毒箭,射向路頡被禁錮的意識核心:
“黃金囚徒!想要…‘塗改液’嗎?想要…知道怎麼讓那些‘橡皮擦’失效嗎?想要…真正理解你面對的‘圖書管理員’有多可怕嗎?”
“來玩個遊戲吧!”
“找到…黑圖書館的邀請函…它就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舞臺道具裡…”
“嘻嘻嘻…時間…不多了哦…當橡皮擦的主人…真的醒來…當蓋章的找到藉口闖進你的後臺…當那些齒輪腦袋把自己…連同半個火星…一起擦掉的時候…”
“你猜…希耶爾大人…會不會…笑得更開心?哈哈哈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在球形艙室內迴盪、疊加,最終化為一片令人靈魂凍結的噪音!
泰拉,黃金王座殿堂。
那詭異的、帶著戲謔邀請意味的資訊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尚未平息,緊隨其後的,便是那穿透一切屏障、直接轟入靈魂的瘋狂意念!
“黑圖書館邀請函…遊戲…塗改液橡皮擦…”
路頡枯槁的軀殼在黃金王座上猛地一震!
空洞的眼眸深處,那被深紅協議和寂靜修女力場死死壓制的混亂意識,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寒冰,驟然沸騰!
源自丑角悲喜劇大師的那股瘋狂意念,帶著希耶爾之名,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精神防禦最脆弱的縫隙!
“呃…嗬…”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混合著劇痛與巨大精神衝擊的嘶啞喘息,不受控制地從路頡乾裂的喉嚨中擠出!
覆蓋著金色束縛的胸膛劇烈起伏,彷彿下一秒就要炸開!
口鼻間,淡金色的靈能精粹混合著暗紅的血絲,如同粘稠的淚,緩緩溢位,沿著枯槁的下頜滴落,在冰冷的王座前襟上留下刺目的汙痕。
“警戒!”
瓦爾多統領的咆哮如同驚雷炸響!
獅鬃頭盔瞬間轉向王座,覆蓋著精工動力拳套的雙手已將長柄動力戟橫於身前,戟刃上流淌起刺目的金色靈能烈焰!
他那冰冷的視線如同最鋒利的探針,死死鎖定路頡,更掃視著殿堂的每一個角落!
帝皇軀殼的劇烈反應,是內部意志衝突?
還是…外部未知的靈能侵襲?!
拱衛王座的殘存禁軍衛士瞬間爆發出低沉的戰吼!
爆彈槍抬起,槍口指向虛空,動力武器嗡鳴作響!
他們雖無法感知到那詭異的靈能資訊流,但帝皇的痛苦反應和瓦爾多的警戒,就是最高指令!
金色的盾牆瞬間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聖吉列斯金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王座基座旁!
他完美無瑕的臉上充滿了驚駭與深切的擔憂!
“父親!”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覆蓋著動力拳套的手卻在距離路頡枯槁手臂寸許的地方僵住。
他感受到一股混亂、狂暴、帶著強烈外來汙染氣息的精神波動正從父親體內爆發出來,與寂靜修女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力場猛烈衝突!
那感覺…危險至極!
他不敢貿然觸碰!
馬卡多,灰袍的永生者,依舊平靜地站在原地,彷彿王座的劇變只是微風拂過。然而,他那雙古井般的眼眸深處,星河運轉的速度陡然加快!
他的目光沒有看路頡,而是穿透了殿堂的穹頂,望向泰拉軌道之外那狂暴的亞空間方向,彷彿在捕捉著那瘋狂意念的源頭。
他手中那根簡單的木質手杖,頂端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環繞王座的寂靜修女們,如同黑色的石像被注入了生命!
她們兜帽下死寂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向王座上路頡的軀殼!
她們周身散發的“不可接觸者”力場強度驟然提升到極限!
空氣彷彿被徹底抽乾,靈能的“存在”本身被強行否定、湮滅!
那是一種絕對的、概念層面的“靜默”之力,試圖將路頡體內爆發出的混亂精神波動和那外來的瘋狂意念徹底扼殺、抹除!
內外交困!
深紅協議的冰冷秩序在壓制!
寂靜修女的絕對靜默在湮滅!
丑角瘋狂意念的劇毒誘惑在穿刺!
靈魂撕裂的劇痛在焚燒!
路頡殘存的意識,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最狂暴的絞肉機!
每一秒都在被撕扯、被碾磨、被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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