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沉迷的戰錘遊戲畫面!
“家……”
那個無聲的、飽含眷戀的概念,再次在意識深處迴盪,帶著一種近乎哽咽的酸楚。
就在這時,那坐在椅子上的“路頡”的身影,似乎遇到了什麼極其不爽的事情。
他猛地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身體向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發出了一聲清晰可聞的、充滿了憋屈與憤怒的……嘆息?
或者說是……抱怨?
“額賊!又特麼被蹲了!這群瓜皮會不會玩?!”
一個清晰無比的、帶著濃重口音的……中文!
從那個“路頡”的口中爆發出來!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這片由純粹精神意念構成的微小空間裡轟然炸響!
它並非哥特語,也非任何帝國已知的語言!
它是一種完全陌生的、帶著獨特韻律和俚語色彩的……異星語言!
然而,對於路頡的意識核心而言,這卻是母語!
是靈魂深處最本真的聲音!
隨著這句抱怨的爆發,那個“路頡”的身影猛地轉過頭來!
一張年輕、普通、帶著熬夜疲憊和強烈不爽表情的臉,清晰地呈現在路頡的“眼前”!
那是……他自己!
穿越之前的自己!
四目相對。
跨越了無盡時空,跨越了靈魂的囚籠與軀體的桎梏,路頡的意識核心,在這片由本能構築的、脆弱的精神空間裡,與穿越前的自己……對視了!
沒有言語。
沒有邏輯。只有一種純粹的、源自同一個靈魂的……自我認知的衝擊!
“轟——!!!”
路頡那被壓縮到極限的意識核心,如同被投入了億萬當量的精神炸彈!
那深紅協議構築的冰冷秩序牢籠,那四股邪神持續滲透的低語屏障,在這源自靈魂本源的、對“我是誰”的終極確認面前,如同陽光下的薄冰,瞬間被炸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我……是……路頡!”
一個清晰無比、凝聚了所有自我意志的念頭,如同掙脫枷鎖的狂龍,在意識深淵中轟然咆哮!
黃金王座之上!
在聖吉列斯、瓦爾多、馬卡多以及寂靜修女們驚疑不定的注視下!
路頡枯槁的身體猛地一震!
幅度遠超之前的細微抽搐!
覆蓋著金色束縛的胸膛劇烈起伏!
那雙一直緊閉的、渾濁無光的眼睛……猛地睜開!
眼中……沒有帝皇那浩瀚如星海的威嚴金光,也沒有深紅協議冰冷的邏輯流,更沒有意志烙印的白金銳芒!
只有一片……極致的空洞與混亂!
彷彿一個沉睡了萬年、在噩夢中被強行驚醒的凡人,眼神中充滿了茫然、無措、以及一種……不屬於這個宇宙的、深切的迷失感!
“呃……嗬……”
一聲極其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岩石的、完全走調的……吸氣聲,從他乾裂的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
那聲音微弱,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目睹者的心頭!
聖吉列斯如遭雷擊,完美無瑕的臉上血色盡褪,藍寶石般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這不是父親!
這絕不是父親應有的眼神和聲音!
瓦爾多統領的長柄動力戟瞬間抬起,戟尖流淌起刺目的金色靈能烈焰!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鎖定王座!
未知的威脅!
最高警戒!
馬卡多古井般的眼眸中,星河徹底崩碎!
那一直以來的平靜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驚疑和……一絲極其深邃的……探究所取代!
他握著木質手杖的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寂靜修女們那死寂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雖然無法感知靈能,但那具軀殼驟然爆發的、強烈到極致的“存在感”混亂與自我迷失,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無法理解的異常!
整個殿堂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而在這凝固的瞬間,路頡那空洞混亂的、睜開的眼睛,無意識地、茫然地……轉動了一下。
他的視線……越過了近在咫尺、滿臉驚駭的聖吉列斯,越過了殺意沸騰、戟尖直指的瓦爾多統領,越過了陰影中目光深邃的馬卡多……
他那茫然的目光,極其偶然地……落在了殿堂一側,某個未被戰鬥波及的巨大廊柱之上。
廊柱表面,雕刻著宏偉的帝國史詩畫面——人類在帝皇旗幟下征服星海。
而在那精美的浮雕邊緣,不知是哪個時代、哪個無聊工匠或者清潔機僕留下的……一個極其微小、極其不起眼的刻痕。
那刻痕……歪歪扭扭,像是一個拙劣的……塗鴉。
刻痕的形狀……赫然是……一個極其簡陋的、由幾根線條組成的……“笑臉”符號!——:)
這個符號,與帝國任何莊嚴的藝術風格、任何神聖的符文、任何軍事標記……都格格不入!
它顯得如此突兀,如此……幼稚。
然而,就在路頡那空洞茫然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這個小小塗鴉的剎那——
他的身體……再次猛地一震!
那雙空洞混亂的眼睛裡,彷彿被投入了一點極其微弱的……星火!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極度荒謬、極度懷念、以及一絲……哭笑不得的強烈情緒,如同失控的野馬,瞬間沖垮了他剛剛睜眼時的茫然與迷失!
這情緒是如此猛烈,如此不合時宜,以至於他那枯槁的、被金色束縛的臉龐肌肉,極其艱難地、極其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極度疲憊、被噩夢嚇醒的人,在看清周圍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後,突然看到了某個極其滑稽、卻又戳中了他某個隱秘笑點的東西,想要……笑?
卻又被巨大的荒謬感和現實的沉重死死壓住,最終只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古怪表情!
“呵……”
一聲極其輕微、極其短促、帶著濃重鼻音和痰音、彷彿被強行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氣音,從路頡乾裂的嘴唇間……漏了出來。
這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砂紙摩擦般的吸氣聲。
它更像是一個……人在極度無奈時,發出的那一聲……短促到幾乎聽不見的……“嗤”笑?
聲音微弱得如同幻覺。
但在這死寂凝固、針落可聞的宏偉殿堂裡,在這所有強者都屏息凝神、全神貫注於王座異變的時刻……
這聲微不可聞的……“嗤”……卻如同驚雷!
聖吉列斯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
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父親…笑了?
不!
那絕不是笑!
那是…什麼?!
瓦爾多統領戟尖上燃燒的金色靈能烈焰,都因為這極度反常、極度詭異的聲音而出現了瞬間的搖曳!
他覆蓋著動力拳套的手,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威脅等級……重新評估!
未知!
極度未知!
馬卡多握著木質手杖的手,第一次……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那古井般的眼眸中,那深邃的探究瞬間化為了……巨大的驚濤駭浪!
這反應…這聲音…這扭曲的表情……完全超出了他數千年智慧與經驗的認知範疇!
這絕不是帝皇!
絕不是任何已知的存在狀態!
寂靜修女們那死寂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死死鎖定在路頡那扭曲了一瞬又迅速歸於空洞的臉上。
那瞬間爆發的、強烈到極致的荒謬情緒波動,讓她們那絕對沉寂的力場都產生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
無法理解!
無法歸類!
路頡那短暫亮起一絲星火、又因那荒謬塗鴉而爆發出扭曲情緒的眼睛,在發出那聲微不可聞的“嗤”之後,彷彿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
眼中的空洞與混亂再次如同潮水般湧上,迅速淹沒了那點微弱的光芒。
眼皮……沉重地、緩緩地……闔上了。
覆蓋著金色束縛的胸膛,再次恢復成那種微弱而平穩的起伏。
彷彿剛才那睜眼、那吸氣、那茫然四顧、那因塗鴉而扭曲、那漏出的氣音……都只是一場轉瞬即逝的、詭異的幻覺。
只有殿堂內凝固如冰、充滿了極致驚疑與未知恐懼的氣氛,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幾秒鐘內發生的、足以顛覆所有人認知的……驚悚事實。
聖吉列斯僵立在原地,金色的羽翼無意識地微微顫動,完美無瑕的臉上只剩下空白與無措。
瓦爾多統領的戟尖依舊直指王座,但那份冰冷的殺意中,第一次摻雜了濃重的……困惑。
馬卡多緩緩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當他再次睜開時,古井般的眼眸中,星河已然重組,但那份深邃的平靜下,湧動的是更加洶湧的暗流與……前所未有的凝重。
寂靜修女們依舊如同黑色雕塑,但她們那死寂的目光,彷彿要將王座上那重新歸於沉寂的枯槁身影……徹底洞穿。
黃金王座II型散發的溫潤銀輝依舊籠罩著殿堂,穩定著網道裂隙,撫慰著戰士的身心。
然而,在這和諧的表象之下,一個更大的、關於王座之上那存在本質的……恐怖謎團,如同深淵般裂開。
路頡的意識,在短暫地觸碰了“自我”的幻影、經歷了那荒謬絕倫的“嗤笑”之後,再次沉入了那被炸開巨大裂痕的意識深淵。
深紅協議的秩序之力與混沌的低語,正瘋狂地試圖彌合那道裂痕。
但這一次,在那片黑暗的最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屬於“路頡”的自我星火,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亮著。
他“聽”到了外界那死寂的驚疑,感受到了那鎖定自己的冰冷殺意與探究目光。
一個疲憊到極致、卻又帶著無盡憋屈的念頭,在那點微弱的星火中閃爍:
‘md……做個夢……這群豬隊友……眼神能不能別那麼嚇人……我就想……安靜地……懷念下……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