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作麻利地解開部分沾染了血汙的衣襟,將藥粉小心地撒在外露的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上。
藥粉接觸到皮肉,發出細微的滋響,帶來一絲清涼和刺痛感。
做完這些,她又毫不猶豫地將那顆丹藥丟入口中,吞嚥下去。
隨後,她閉上雙眼,雙手結出一個簡單的法印置於膝上,立刻陷入凝神調息的狀態,洞內只有她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在迴盪。
谷若風則是一心二用。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洞外,敏銳地捕捉著風中的異動,但眼角的餘光也時不時地掃向洞內的兩人——痛苦煎熬著即將突破的宋定安,以及正在療傷的舒清婉。
他沒有說話,沉默籠罩著這小小的避風港。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
舒清婉胸腹間微不可查的起伏緩緩平穩下來。
她長長地地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睛,眼底的疲憊消散了不少。
“若風,”她的聲音依舊很輕,但已恢復了不少氣力,“你去裡面坐下休息會兒吧,恢復下元氣。”
“嗯。”谷若風應了一聲,身體卻沒有動。
他猶豫了一下,轉過身,稍稍挪近了一些舒清婉,用近乎耳語般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清婉姐……那什麼……剛才爆炸那事……你說定安兄弟……他真的能控制那符令爆炸嗎?”
他的目光閃爍不定,臉上帶著殘留的驚悸和後怕。
舒清婉看向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露出一絲疲憊但帶點促狹的笑意:“嗯?看你這話問的……怎麼,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炸到你啊?”
“呃……”谷若風被她這麼一問,一時語塞,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隨即又用力擺擺手,“嗨!瞧您說的!我跟定安那是啥交情?他炸自己也不會炸我啊!我就是……就是吧……”
他咂了咂嘴,努力組織著語言,“你想啊,一想到身上揣著個……萬一哪天真會‘砰’一聲的玩意兒,哪怕它九成九九九不會爆,這心裡頭啊……它就是膈應得慌,總覺得有個疙瘩擱那兒……”
舒清婉臉上的玩笑意味淡去,神情變得嚴肅而認真。
她微微壓低聲音,靠近谷若風低聲道:“其實……爆炸發生的那一瞬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好像隱約瞥見了一道……從天而降的流光。光芒非常非常淡,速度卻又快到了極點。我當時被衝擊波震得眼冒金星,看得不是很真切,也不敢確定那到底是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漆黑的洞口方向:“而且,你仔細想想,如果真是符令本身的爆炸,它的中心點應該在持有它的嚴悅盈身上才對。以嚴致志築基境的修為和反應,再突然的爆炸,他本能地避一避,至少應該能殘存些生機,不至於連個全屍都留不下吧?”
“關鍵是,你覺得一枚符令蘊含的能量……真能造成那種程度的……毀滅景象嗎?就算是靈器自爆的威能……恐怕也難以企及吧?”
谷若風聽完她的分析,皺著眉沉思了一會兒,不得不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但心中的疑惑並沒有完全解開:“舒清婉姐,你說得對,確實很蹊蹺……那依你看,到底是什麼東西……或者說什麼力量,能造成那麼恐怖的爆炸?還讓一個築基境修士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舒清婉緩緩搖頭,:“不知道……完全沒有頭緒……”
她苦笑了一下,帶著一絲無奈和調侃補充道:“說不定啊……真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替我們降下天譴,把他們給收了……”
兩人圍繞著這謎一樣的爆炸又低聲討論了幾句,終究還是找不到任何可靠的解釋。
洞內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洞外遙遙傳來的不知名兇獸的悠長嗥叫。
各自的思緒在無邊的疑惑和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險境中沉浮。
而在山洞的最深處,光線最為昏暗的角落裡,宋定安的情況遠比另外兩人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強行突破到煉氣五層後,本就根基不穩,靈力有些虛浮發飄。
他好些日子沒用靈元石修煉,純靠自身打磨靈力,自以為已將其穩固得差不多。
誰曾想,紫玄丹殘餘的藥力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猛然爆發開來!
這股狂暴的藥力在他的經絡中左衝右突,如同失控的野馬,橫衝直撞!
他每一次試圖引導靈力運轉,都變得無比滯澀、艱難,體內彷彿淤塞了一片泥沼。
更讓他心生恐懼的是,這股失控的、積聚的藥力彷彿無窮無盡。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清晰無比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像一隻被強行不斷吹脹的皮囊!
經絡被脹得生疼,五臟六腑都彷彿在悲鳴!
那狂暴的力量在狹小的空間裡瘋狂堆積、壓縮,隨時都可能衝破身體的束縛,將自己炸成一蓬悽慘的血肉碎末!
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他咬緊牙關,額頭滾下豆大的汗珠,身體因極度的痛苦而輕微顫抖,嘗試調動最後一絲心神:“令牌……令牌!”
他想將這股亂竄的力量導向那個神秘的玄字令牌。
然而,以往嘗試了無數次的失敗再次應驗——令牌冰冷的表面紋絲不動,對湧入的異種能量沒有半分反應,就像一個無底洞只認靈元石這一種‘貨幣’。
“繩子!捆仙繩!”求生的本能讓宋定安腦海中又閃過一個念頭。
他想用這還未祭煉完成的靈器當個臨時的“洩壓閥”。
這靈器材料不俗,容納下這股狂暴藥力應該沒問題,正好藉此機會完成祭煉。
可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控制不了身體了!
那肆虐的藥力不僅在衝擊他的經絡,竟然連帶著麻痺了他的四肢百骸!
別說抬手取出捆仙繩,就連動一動小拇指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像個石雕一樣僵硬地坐在原地,感受著體內即將毀滅的災難一步步臨近。
完了……全完了……巨大的悲愴和無力感瞬間席捲了宋定安的心神。
經歷了妖獸追殺,闖過了強敵環伺的死局,最終……竟要憋屈地死在自己服下的一顆丹藥手裡嗎?
無盡的黑暗和絕望幾乎將他吞噬。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痛苦和窒息感徹底淹沒的瞬間!
變故陡生!
身體深處,那些因生死絕境而激發的潛能深處,毫無徵兆地浮現出一粒粒極其微小的、難以言喻的星塵光點!
它們微小如塵埃,卻散發著難以描述的微弱光芒,如同宇宙中突然降臨的星輝,就那麼突兀地飄散在他的經絡氣海之間!
奇蹟般的一幕發生了!
當這些神秘光點出現後,那原本狂暴到幾乎要撐爆他的藥力,突然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撫平了怒火,變得溫順柔和了不少。
先前如同脫韁野馬般難以操控的靈力,也隨之變得馴服,運轉起來竟通暢了許多!
死裡逃生的巨大轉機就在眼前!
宋定安哪裡還有心思去探究這些星點是什麼東西?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意志力,立刻全力以赴地運轉起功法!
靈力小心翼翼地包裹著那溫順了許多的藥力,按照特定的路線在體內艱難地迴圈轉動。
如同搬運滾燙的金沙,每一次搬運都極其耗費心神,但這一次,它們終於能夠被一點點引導、磨礪和煉化,化作純粹而精純的能量被自身的靈力所融合、吸收!
不知過了多久。
經脈中那股橫衝直撞、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灼熱洪流終於緩緩平息,涓滴不剩地被徹底煉化吸收。
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強大、穩定的感覺從身體深處湧了出來。
宋定安猛地睜開雙眼!
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凝練的氣息自然地從他身上瀰漫而出。
煉氣六層!
成了!
他感受著體內奔湧的嶄新力量,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還未來得及完全綻開,耳邊就響起了谷若風那熟悉而帶著驚喜的大嗓門。
伴隨著他用力拍肩的動作:“好傢伙!恭喜啊兄弟!煉氣六層!牛逼大發了!這下子在咱們青玄城年輕一輩裡,你也算號人物了!以後出去橫行霸道的時候,可得罩著小弟我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