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留。”
四個字,如萬載玄冰,瞬間凍結了整個御書房。
魏國公和陳慶之的呼吸,都停了。林默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
只有那個錢掌櫃,在極致的恐懼中,兩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拖下去。”李徹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兩名校尉如夢初醒,架起錢掌櫃,躬身退出。
殿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死寂。
魏國公蒼老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看著李徹的背影,那背影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陛下!”
魏國公猛地跪倒在地,聲音嘶啞。
“不可!”
陳慶之也單膝跪地:“陛下,三思!”
唯有林默,依舊站著。他不懂,陛下明明掌握了他們謀逆的鐵證,為何不能殺?
李徹緩緩轉身,目光落在魏國公身上。
“為何不可?”
“老國公,你也要為他們求情?”
魏國公抬起頭,老淚縱橫:“老臣不是為他們求情!他們,死有餘辜!”
“那為何?”
“陛下!”魏國公重重磕了一個頭,“殺,是下策!”
“四大家族,盤根錯節,黨羽遍佈朝野。今夜若屠此四家,京城固然可定。可明日呢?天下呢?”
“天下所有世家,都會以為陛下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屆時,烽煙四起,天下大亂!這……這正是他們想看到的啊!”
“他們想用自己的血,來點燃顛覆大炎的火!”
李徹沉默了。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位肱骨之臣,又看了一眼站得筆直,滿臉不解的林默。
殺人,很簡單。
他一聲令下,今夜過後,京城再無王、謝、崔、盧。
可然後呢?
坐在一片廢墟和屍山血海之上,當一個孤家寡人皇帝?
那不是他想要的。
“好一個‘用自己的血,來點燃顛覆大炎的火’。”李徹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比哭還冷。
他走回御案後,坐下。
“都起來吧。”
魏國公和陳慶之緩緩起身,心中稍定。他們知道,陛下聽進去了。
“魏公說的對。”
李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殺他們,太便宜了。”
“朕不但要他們死,還要他們……死得毫無價值。”
“要讓他們親手,把自己推上絕路。”
“要讓天下人,都看清楚他們的嘴臉。”
“朕要他們,成為天下公敵!”
林默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陛下,您的意思是……”
李徹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林默,你覺得,一條毒蛇,什麼時候最可怕?”
林默一愣:“亮出毒牙時。”
“不。”李徹搖搖頭,“是它自以為獵物已在掌握,放鬆警惕,張開大嘴,準備一口吞下的時候。”
“那個時候,它的七寸,會暴露得最徹底。”
李徹站起身,眼中閃爍著棋手落子前的光芒。
“朕,要給他們一個張嘴的機會。”
“陳慶之。”
“末將在!”
“收回之前所有命令。”
“……是!”陳慶之雖然不解,但立刻領命。
“林默。”
“臣在。”
“把菜市口的人,都撤了。”
“陛下!”林默急了,“那些百姓……”
“讓他們罵。”李徹打斷他,“罵得越難聽越好。然後,把那些掌櫃東家,都放了。”
“放了?”林默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放了。”李徹笑了笑,“還要客客氣氣地,把他們送回府。”
“告訴他們,朕知錯了。”
“朕不該設糾察司,不該動燕王,更不該查什麼糧價。”
“朕,想跟他們……談一談。”
……
翌日,清晨。
一封封來自宮中的請柬,再次送往了四大家族的府邸。
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送請柬的,是宮中地位最高的秉筆太監,用的是最和緩的語氣,最謙卑的姿態。
王家府邸。
王承看著手中的請柬,神色變幻不定。
“父親,李徹那小子,又在耍什麼花招?”王騰在一旁急道。
“不清楚。”王承的眼中,閃爍著狐疑。
昨日菜市口之事,他已經盡知。那已經不是羞辱,而是不死不休的開戰宣言。
可為何,一夜之間,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就在這時,謝家、崔家、盧家的家主,聯袂而至。
“王兄!”謝家家主是個胖子,滿面紅光,“宮裡來人了?”
“都來了。”王承點點頭。
“我看,那小皇帝是怕了!”盧家家主冷笑,“他以為抄了幾個逆黨,開了官倉,就能跟我們鬥?”
“不錯。”崔家家主附和道,“他那點官糧,能撐幾天?京城一亂,他那龍椅,坐得穩嗎?”
王承沉聲道:“不可大意。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兄太過謹慎了。”謝家家主笑道,“他就是個毛頭小子,昨天被我們一逼,急了,想跟我們掀桌子。今天冷靜下來,發現沒那本事,只能乖乖服軟。”
“依我看,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入宮!”
“逼他,廢掉糾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