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的那一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自由。
夜更深了,月亮從雲層中露出臉來,又大又圓,像一隻冷漠的眼睛注視著她。
每一步都沉重如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鳶鳶,慢點跑!”記憶中姥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是小學一年級,她放學後興奮地跑向在校門口等待的姥姥,卻不小心摔了一跤。
“嗚嗚…姥姥…”
一雙皺巴巴、因為風溼而變形的手急忙將她扶起,拍去她膝蓋上的塵土,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水果糖。
“疼不疼?吃顆糖就不疼了。”
………………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獨地投射在路面上。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回家的路卻越來越清晰。
再穿過前面那片樹林就到家了。
道路兩旁的樹影越發詭異,隨著微風搖擺發出類似骨節斷裂的“咔嚓”聲,月光投下的影子對著這個貿然闖入的人類張牙舞爪。
然而,黎鳶卻對這潛在的危險渾然不知。
她抬頭看了看四周,周圍的每一棵樹彷彿都是活的,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死死盯著她。
但是,她一點都不在乎。
人在孤獨的時候,恐懼是唯一的玩伴。
看著這條漆黑的山路,她想的卻是:原來,在夜裡這條路是這麼黑。
她想起小時候姥姥揹著她走這條路去鎮上看病,想起姥姥在院子裡教她認星星,想起每次離開時,姥姥站在路口目送她的身影……
“姥姥。”她低聲啜泣,任由淚水打溼衣襟。“你在哪裡呢?”
終於,她回到了記憶中的家。
長滿雜草的小院子在蒼白的月光下顯得幾分淒涼,門前的兩個小板凳變成了一個。
她看著空蕩蕩的板凳,能想象到姥姥整天坐在板凳上盼她回家的身影。
淚,潸然落下。
凌晨一點,屋裡還亮著燈。
透過窗戶,她看見姥爺坐在搖椅上,懷裡抱著姥姥的遺像,電視機無聲地播放著午夜劇場。
姥爺的背比記憶中更駝了,白髮也多了不少,與記憶中蹬洋車送她上學的身影逐漸重疊。
她抬手抹掉臉上的眼淚,袖子已經溼到能擰出水的程度,反覆調整呼吸。
最終,鼓起勇氣敲響了門,裡面傳來一聲疲憊的“誰啊”。
“姥爺,是我,黎鳶。”
門開了,姥爺渾濁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間亮了起來。
“鳶鳶!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快進來!”
溫暖的燈光下,姥爺手忙腳亂地給她倒熱水,找拖鞋,又從廚房端出晚上剩的飯菜加熱。
黎鳶看著這一切,眼淚再次決堤,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愛她。
“慢點吃,別噎著。”
姥爺坐在對面,目光慈愛。
“醫院放你出來了?”
黎鳶點點頭,狼吞虎嚥地吃著簡單的飯菜,這是她這些天來第一次感到飢餓。
“你姥姥…走得很安詳。”姥爺突然提起。“她最後還在唸叨你,說鳶鳶怎麼還沒醒……”
聽到這話,黎鳶的聲音變得哽咽,吃飯的動作變得小心翼翼。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醒來的…”
姥爺卻釋然地笑了,“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你姥姥最疼你了,要是知道你這麼難過,她在那邊也會傷心的。”
“對了,你今晚在家住嗎?你的房間一直沒動過,姥姥每週都打掃。”
這句話擊碎了黎鳶最後的防線。
那晚她一夜無眠,抱著有姥姥身上味道的被子,哭到睡去。
「我寫刀,我有罪|||(|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