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迎著他那深不見底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無比肯定。
“是！”
“這是唯一的方法！”
話音落定，洛璃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神中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將自己最大的籌碼，也是最後的生機，壓在了顧長卿那深不可測的野心之上。
大殿之內，唯有顧長卿指節敲擊扶手的“叩叩”聲，如催命的音符，緩慢而沉重。
許久。
聲音停了。
顧長卿的目光從虛無中收回，再次落在洛璃身上，那是一種審視，一種估量。
“你的這個提議，有點意思。”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譏諷。
洛璃的心，依然懸在半空。
顧長卿抬起手，屈指一彈。
一道流光劃破大殿的昏暗，精準地飛向洛璃。
洛璃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攤開手掌，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碧綠，散發著沁人心脾藥香的丹藥，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
只是聞到這股藥香，她體內淤塞的經脈，便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這……這是……青木蘊生丹？！”
洛璃的瞳孔驟然收縮，失聲驚呼，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等品階的療傷聖藥，即便是在天魔宗，也只有真傳弟子立下大功後，才有可能被賞賜一枚。
其價值，足以讓金丹修士都為之眼紅。
可現在，這個土著世界的強者，竟然隨手就丟給了她？
他到底是誰？這方絕靈之地，怎麼可能誕生此等丹藥？！
洛璃心中掀起了比之前更甚的驚濤駭浪，看向顧長卿的眼神，已然從敬畏，變成了深深的恐懼與迷惑。
“謝……謝道友賜藥。”
她強壓下心頭的震動，將丹藥緊緊攥在手心，恭敬地躬身行禮。
“晚輩的須彌戒子，被此界法則徹底封印，無法動用其中的丹藥法寶，正愁無以為繼，道友此丹，無異於雪中送炭。”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巧妙的試探。
顧長卿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古不化的冰冷。
“須彌戒子？”
他似乎對這個詞很感興趣。
“取來，我看看。”
洛璃心中一凜，不敢有絲毫猶豫。
她立刻從手指上，褪下一枚樣式古樸，看不出材質的素圈戒指，雙手恭敬地呈上。
這枚戒指，便是她的全部身家所在。
楚子慕站在一旁，看著那枚小小的戒指，眼中充滿了好奇。
這就是傳說中，能容納山川河流的儲物法寶麼？
顧長卿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將那枚戒指夾了起來。
戒指入手冰涼，上面流轉著一層微不可查的法則之力，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內外徹底隔絕。
他能感覺到，這層枷鎖，與此方天地的氣息，同根同源。
洛璃看著他的動作，心中暗道，這封印乃是洞天世界的法則所化，除非能以絕對的力量強行衝破，否則便是嬰變大能親至，也休想在不毀掉戒指的前提下開啟它。
你就算再強，終究也受此界壓制，又怎能破開？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下一刻。
她便看到顧長卿的指尖，縈繞起一縷極其微弱，卻又讓她亡魂皆冒的灰色氣流。
那是什麼？！
那不是真氣，也不是靈力！
那是一股……彷彿凌駕於萬道之上，充滿了鎮壓、毀滅、永墮沉淪的恐怖氣息！
在這縷灰色氣流出現的剎那，洛璃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在戰慄，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彷彿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從太古地獄中走出的神魔！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
顧長卿將那一縷龍象鎮獄勁，緩緩注入了須彌戒之中。
那層堅不可摧的法則封印，在那縷灰色氣流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層窗戶紙，瞬間被洞穿、碾碎、化為虛無。
與此同時。
“噗！”
洛璃臉色煞白，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搖欲墜。
她留在須彌戒中，用以認主的那一縷神識烙印，在接觸到那灰色氣流的瞬間，便被徹底抹除，碾成了最純粹的虛無！
“不……不可能！”
她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顧長卿手中的戒指，臉上寫滿了驚駭與不可置信。
“那……那是什麼力量？！”
她聲音顫抖，幾乎不成語調。
顧長卿沒有回答她。
他只是將一絲心神，探入了已經變成無主之物的須彌戒中。
戒指內部的空間，約莫有百丈方圓，算不上大，但堆滿了各種東西。
靈石、丹藥、符籙、各色法寶、幾件流光溢彩的寶衣……
甚至，在一個角落裡，還整齊地疊放著幾件顏色各異，材質輕薄的女子貼身衣物。
有蕾絲花邊的，有薄如蟬翼的，款式大膽而性感。
正在探查戒指的顧長卿，目光在那些衣物上微微一頓。
而站在下方的洛璃，在看到顧長卿那微妙的神情變化時，瞬間想到了什麼。
轟！
一股熱氣直衝腦門，她那本就蒼白的臉頰，瞬間被一抹動人的紅暈所取代，從臉頰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脖頸。
完了！
他看到了！
這位天魔宗的魔女，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羞憤欲絕。
好在，顧長卿的目光也僅僅是停留了一瞬。
他不是那種沉湎於女色的凡夫俗子，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讓他的心境產生任何波瀾。
他隨手將戒指拋還給了洛璃。
“你的東西，還給你。”
洛璃下意識地接住戒指，感受到其中再無阻礙，神識可以自由探入，她心中五味雜陳。
羞惱，震撼，恐懼，還有一絲……失而復得的慶幸。
“多……多謝道友。”
她低著頭，不敢去看顧長卿的眼睛，聲音細若蚊蚋。
有了這枚戒指，她便能動用其中的法寶與丹藥，在這方世界，總算有了一絲自保之力，戰力何止暴增十倍。
顧長卿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變得淡漠。
“你未被此界壓制之前，是何修為？”
洛璃聞言，連忙收斂心神，恭敬地回答道：
“回道友，晚輩不才，修為在金丹後期。”
她不敢有絲毫隱瞞。
在這個男人面前，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可笑。
金丹後期！
楚子慕站在一旁，心頭再次一震。
這四個字，代表著一種他目前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層次。
而這樣一位強者，在大帥面前，卻溫順得如同一隻綿羊。
“金丹後期……”
顧長卿輕輕頷首，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
他看著下方那道惶恐不安的倩影，緩緩開口：
“你，可願追隨於我？”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
洛璃嬌軀一顫，猛地抬起頭。
追隨他？
一個此界土著？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了一瞬，便被她自己掐滅。
土著？
能隨手拿出青木蘊生丹，能以一種聞所未聞的恐怖力量，輕易抹除世界法則封印的，會是普通土著？
拒絕？
她敢嗎？
她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說一個“不”字，下一刻，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
更何況……
追隨這樣一位深不可測，野心滔天的存在，或許，是自己離開這方牢籠的唯一希望！
一念及此，洛璃心中再無半分猶豫。
她雙膝一軟，對著主位上的顧長卿，盈盈拜倒。
“洛璃，願奉道友為主，永世追隨，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她的聲音，清脆而堅定。
顧長卿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
彷彿收服一個金丹後期的修士，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如此，獻出你的魂血。”
他淡淡地說道。
洛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魂血，那是一個修士的本源核心，一旦交出，便意味著將自己的生死，完全交到了對方的手中。
對方一念，便可讓她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但她沒有選擇。
洛璃貝齒輕咬紅唇，指尖逼出一滴殷紅中帶著一絲淡金色的血液。
這滴血液一出現，便散發出一種與靈魂相連的玄妙氣息。
“去！”
她輕叱一聲，那滴魂血化作一道流光，徑直飛向顧長卿。
顧長卿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任由那滴魂血飛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見。
剎那間，洛璃便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深處，多了一道無法抗拒的枷鎖，與王座上那個男人的氣息，緊密地連線在了一起。
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
做完這一切，顧長卿才彷彿失去興趣一般，揮了揮手。
“來人。”
一名內侍悄無聲息地從殿外走入，躬身待命。
“帶她下去，尋一處靜室，好生安頓，讓她療傷。”
“是，大帥。”
內侍恭敬地應道，隨後轉向洛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仙子，請隨我來。”
洛璃再次對著顧長卿深深一拜，這才站起身，隨著那名內侍，蓮步輕移，緩緩退出了大殿。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一直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的楚子慕，才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濁氣。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所經歷的一切，比他過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加起來，還要震撼。
天外修士，洞天世界，修行九境，仙人遺澤，一統天下，鑄造仙朝……
這一切，都像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在他面前轟然開啟。
而推開這扇門的，正是他誓死追隨的大帥！
“大帥……我等，當真有機會，見識那仙人所在的浩瀚世界嗎？”
楚子慕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與嚮往。
顧長卿從王座上站起身，緩步走到大殿門口，負手而立。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宮闕，望向了那片被六國分割的廣袤江山。
“這方天地，太小了。”
他緩緩開口，聲音淡漠，卻又蘊含著無盡的豪情：
“掃平六合，凝聚人族氣運，只是第一步。”
他轉過身，看著自己最信任的副將，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映照著星辰大海。
“終有一日，我會帶你們，親自去這牢籠之外的世界，瞧一瞧。”
“看一看那金丹之上是何風景，瞧一瞧那仙人，又是何等風采！”
“這個世界，困不住我。”
“也同樣，困不住你們。”
轟！
楚子慕只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在歡呼！
他單膝跪地，聲如洪鐘，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末將，願為大帥赴死，開創萬古仙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