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隊伍最前面探路的張寶,腳步陡然一停。
他側耳傾聽,在邊軍中磨礪出的耳力捕捉到了異樣。
“等等!”
他低喝一聲,制止了身後隊伍。
“怎麼了,寶叔?”
緊跟在他後面的根娃緊張地問。
“有水聲!”
張寶的聲音透出幾分難得的輕鬆和欣喜,他撥開前方几乎及人高的茂密灌木,循著那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前行了幾十步。
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一道白練般的溪水,從一側不算陡峭的石壁上飛瀉而下,形成一道數丈高的瀑布!
水流衝擊在下方深潭的岩石上,發出嘩嘩響聲,濺起的水花在朦朧夜色中閃爍著微光。
潭水清冽,面積不小,四周被相對平坦的岩石環繞。
巖壁側後方,更是向內凹進去一大塊,形成了一片可以遮風擋雨的半開放空間!
更重要的是,這處地方三面環壁,背靠山林,只有他們剛來的這個豁口可以進入。
外面又是密林掩映,若非循水聲至此,絕難發現,簡直是天然的避險營寨!
“好地方!”
張寶忍不住讚了一聲:“有水有平地,還能避風!”
張九寧也已快步趕到近前,目光掃過周圍,眼中露出一絲驚豔。
此處不僅風景優美,而且還是絕佳的宿營場所!
“此地簡直得天獨厚!”張九寧面露喜色。
“張寶,你立刻帶幾人仔細探查那片岩壁之下,有無蛇蠍巢穴或異常。”
“其餘人等,以水潭邊上這平坦處為中心生火,今夜即在此安歇!”
他聲音果斷,透著一種讓眾人安心的力量。
“大家動作要快!根娃、二柱,帶幾個靈醒些的後生,幫婦人們就近取水。”
“李碩,海升,帶人去周圍揀拾乾柴火。”
“記住,切記於巖壁凹槽下生火,萬不可令火光透出林外引人注目!”
清晰的分派讓茫然的人們立刻有了主心骨,疲憊至極的隊伍立刻動了起來。
然而,誰也沒有察覺,就在那飛瀉瀑布水幕之後,山體巖壁上,藤蔓遮掩之下,竟隱藏著一個不易察覺的石縫。
而穿過那狹窄的石縫,後面竟是一個頗為寬敞乾燥的山洞!
此時,在這幽暗的山洞深處,兩點豆大的火苗在石壁上投下巨大的人影。
幾雙眼睛,正透過洞口藤蔓與水流間的縫隙,警惕的注視著瀑布下潭水邊發生的一切。
這些目光冰冷、兇狠,如同在黑暗中窺視獵物的野獸。
山洞裡空氣汙濁,瀰漫著汗臭、鐵鏽味和溼土的氣息。
角落堆著一些雜亂的包裹和染血的兵器,幾塊獸皮隨意鋪在地上就是床鋪。
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漢子,光著膀子背對著洞口跪坐在一塊稍平整的石頭上,正小心翼翼的處理著右肩上纏著的、帶著大片暗紅色血汙的麻布。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微弱的火光勾勒出他緊繃的肌肉線條和虯結的肩背。
洞口邊,綽號跳猢猻的精瘦的漢子正扒著縫隙向外張望。
看到外面突然湧入這麼多人忙活,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他孃的!哪來這麼一大幫子泥腿子難民?連老子這最後一點清淨地都給佔了!”
另一個蹲在稍遠些岩石上的矮壯漢子,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裡的短刀無意識地颳著岩石,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禍不單行,這幫腌臢貨不會引來了剛才追咱那隊丘八吧?這下連生火都不敢了,真要凍死餓死在這耗子洞裡?”
“少放屁!”
肩上帶傷的漢子動作一頓,低沉地呵斥了一句,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追兵遲早會搜到這裡來,這些災民在此,說不定還能幫我們吸引官軍的注意!”
他緩緩站起身,也踱步到了洞口邊另一側縫隙。
藉著火光和瀑布反射的月光,他那張稜角分明、飽經風霜的臉龐清晰地顯露出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竟是被一塊黑眼罩緊緊覆蓋著。
顯然,此人正是被官兵四處追索、懸賞百貫的“獨眼龍”!
他那隻完好的右眼,銳利如刀,透過縫隙掃視著瀑布下的每一個動靜。
他的目光仔細地觀察著那些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的人群,男女老少皆是疲憊到極點的難民模樣。
然而那個穿著道袍的人似乎有些不同,氣度沉穩,並且顯然是眾人的主心骨!
“道士?”
獨眼龍低聲自語,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亂世中,道士帶著一大群拖家帶口的流民,這組合顯然有些奇怪。
“老大。”
見到獨眼龍正在觀察這些災民,跳猢猻湊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狠辣。
“這幫窮酸擋在這,動靜忒大!咱們如今被堵在這洞裡也不是個事,不如趁他們沒站穩,我帶幾個兄弟悄摸下去做了他們?”
他做了個向下切的手勢,眼中兇光閃爍。
那矮壯漢子也湊過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對!搶了他們的吃的,再留幾個年輕娘們,嘿嘿……”
洞內其他人的呼吸似乎也粗重了一些,目光看向洞外的火光,閃爍不定。
“混賬!”
獨眼龍猛的回頭,完好的右眼死死盯住跳猢猻和石墩子,目光冰冷刺骨,一股無形的兇悍氣勢瞬間瀰漫開來,壓得跳猢猻和矮壯漢子石墩子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你們豬腦子嗎?!”
他的聲音低沉,壓抑著怒火一字一頓的道:“一群餓得站都快站不穩的流民,能有多少油水,值得你們這個時候出去見血?”
“更何況外面足有七八十人,若是響動一大引來官軍,是想要大家一起死嗎?!”
“柴桑縣城偷襲失敗,死了多少弟兄?如今縣令老狗發了瘋似的追剿,現在咱們寨子是什麼光景心裡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