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古遠強行無視眼前的不雅景象,也顧不上行禮,衝到錦榻前,聲音因為急迫而顯得急促尖銳。
“大人,天真的塌了,柴桑……柴桑完了!”
“柴桑,柴桑怎麼了?有三百郡兵在,難道還能讓匪寇破城不成?”
莊修衍漫不經心地揮手讓花魁退開一點,拿起旁邊一杯琥珀色的美酒抿了一口,顯然對柴桑的情況並不太關心。
“柴桑城破了!”
寧古遠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寂靜下來的包廂裡格外刺耳。
“一股反賊趁著錢明遠派兵去廬山剿匪的空隙突襲柴桑,裡應外合,已經佔了整個柴桑城了!”
噗!
莊修衍剛入口的美酒猛的噴了出來,濺溼了名貴的絲綢衣襟。
他臉上的慵懶和迷醉瞬間被驚駭和難以置信所取代,猛地坐直了身體,帶翻了案几上的果盤,滾了一地的葡萄蜜桔。
“什麼?”
“你說什麼?”
“柴桑丟了?!”
莊修衍只覺得難以置信,旋即便是慌亂和駭然。
柴桑丟了,他的前途定然會大大的受影響!
“千真萬確,大人!”寧古遠指著身後戰戰兢兢的王老西。
“此人是柴桑縣兵,當日在柴桑親歷變故,是拼死從水門逃出報信,他親眼所見反賊佔了城!”
“啊!”莊修衍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臉上血色盡褪。
他的身體顫抖,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回錦榻。
旋即,他猛的抬頭,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地上抖成一團的王老西,眼神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你說,把情況給本官說清楚,一個字也不許漏!”
王老西渾身一顫,被嚇了一跳。
眼前這位平日只在傳聞中聽聞、對彭澤縣令那樣官員都擁有生殺予奪大權的郡守大人,此刻面色猙獰,令他心中驚懼。
他趴在地上,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板,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將當日在柴桑東門附近所見所聞一股腦倒了出來。
莊修衍聽著,身體越來越冷。
聽到柴桑城破時錢明遠還在柴桑城中,恐怕跑不掉的時候,他的心中沒有對這位妻弟的悲慼,只有一股暢快!
死的好啊!
這個廢物,自己派了三百精銳郡兵給他,卻是連柴桑都守不住,死了也是活該!
現如今,相比起錢明遠,莊修衍更擔心的是自己的三百精銳郡兵!
這些可都是經歷過戰場廝殺的精銳,若不是錢明遠連書三封求援信,再加上家中老妻的哀求,莊修衍是絕對不可能派出去的。
畢竟,他手下的五百郡兵,可是他的立身根基!
錢明遠死就死了,這三百郡兵可萬萬不能有事!
想到此,莊修衍立刻起身,看向一旁的寧古遠。
“叫上所有幕僚來郡守府,務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給本官一個解決方案!”
旋即,他轉頭看向王老西,命令道:“王老西是吧,本官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辦好了大大有賞!”
說著,莊修衍隨手摸出一塊銀錠,拋給了王老西。
銀錠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但是王老西卻是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接下來莊修衍的話讓他頓時如墜冰窟。
“你帶上一隊精銳郡兵人馬,以最快速度找到王德!”
“告訴他柴桑有變,萬不可再回柴桑,速速回南昌待命!”
“古遠,持我郡守令,速去調一隊精銳郡兵,讓他們一人雙馬隨這位縣兵速回柴桑找王德!”
王老西人都麻了,他奔行了快兩日才到南昌,大腿都磨出血了,本以為到了南昌能好好休息一下。
可誰知郡守轉頭間就又將他派去柴桑,他如何能吃得消?
他抬頭,正想訴苦,但是下一刻莊修衍淡漠的話語卻是讓他緊緊閉上了嘴,身體忍不住顫抖。
“侍衛!”
“在!”
“這幾人聽到了緊急軍情,為了防止訊息洩露,都殺了吧。”
“遵命!”
“大人,大人不要啊!”
“大人,我昨天還……啊!”
片刻後,原本暖香襲人的房間內,只剩下刺鼻的血腥味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莊修衍淡漠的聲音。
“剛好這幾個人我也玩夠了,記得讓醉仙樓去找些姿容上佳的處子來好好調教!”
…………
就在莊修衍於南昌城中,因柴桑失陷而震怒憂心,正強令幕僚拿出收復之策時。
距離豫章郡東南方向數百里外的會稽郡首府山陰城,卻是籠罩在一股遠比兵災更令人窒息的絕望陰雲之下。
揚州牧周寰的官署坐落於城北高阜,本可俯瞰全城,然而此時他卻深陷在巨大的楠木案几之後,寬大的官袍也掩不住佝僂的背脊。
他的臉色,如同案頭銅爐中積壓已久的香灰,蒼白中透著死寂的沉。
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中那捲輕薄、此刻卻重逾千鈞的帛書,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幾乎要將那布帛捏碎。
帛書是五天前從會稽郡屬下的烏傷縣發出的緊急奏報,上面,是烏傷縣令以顫抖筆觸寫下的血淚控訴和絕望哀鳴。
並非是關於流民寇邊、也不是豪強作亂,而是這世間最無情也最無法憑刀兵戰勝的敵人:瘟疫!
奏報的核心,是那幾個用硃砂寫就、筆力千鈞卻又觸目驚心的字:
“一十二縣俱報痢疾橫行,病患相枕,死者日增,村落十室九空,哀鴻遍野!”
這簡短的十幾個字,在周寰眼中卻似千萬道驚雷炸開!
“一十二縣,俱報痢疾!”
他喉頭滾動,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艱難地擠出這幾個音節,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這,還是五天前的訊息……”
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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