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邪之說他們聽過，但那多是鄉野傳聞，難道……竟有其玄妙之理？
張九寧不再解釋，對常識的顛覆非一時之功，眼下救命要緊！
他果斷對張梁下令：“張梁，命你麾下立刻出動，全城搜尋。”
“所有商鋪、庫房、民戶家中存有的大蒜，不論新舊大小，不計代價，盡數收繳而來，張寶之傷，片刻也耽擱不得！”
張梁救兄心切，且縱有千般疑惑，但張九寧之命便是軍令！
他抱拳沉喝：“喏，末將親自去辦！”
說完便再無二話，猛的轉身衝出廂房，吼聲在院外炸響。
“虎字營聽令，所有人在城內搜尋大蒜，一個時辰內給我把全城的大蒜都堆到這院子來！”
“記住，不要用搶的，要特孃的給錢，按照市價給錢！”
隨著張梁話音落下，便是虎字營轟然應諾之聲，而後急切的腳步聲和呼喝聲迅速遠去，房內頓時又只剩下壓抑的氣氛和病人沉重的呼吸。
孫郎中皺著眉，捻著鬍鬚欲言又止。
嚴郎中則在床邊低聲嘆氣：“真人苦心，我等明白。只是這蒜汁外用或許能有些許刺啟用絡、消散惡腫之效，但要說對抗這等深入骨肉的致命邪毒……怕是力有未逮啊。”
“內服更是辛辣燥烈，張統領此刻氣血大虧，經脈虛損，恐怕受不住這猛藥刺激……”
這話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靠大蒜救重傷感染，在他行醫數十載的認知裡絕無可能，甚至有加速死亡之虞！
張九寧並未直接反駁郎中的話，而是走到床邊，伸出三指搭在張寶未被傷的右手脈門上。
他也學過把脈，此刻張寶的脈象沉、細、促，帶著一股滑膩的濁澀感，正是邪毒內熾、正虛邪陷之危象。
他眉頭鎖得更緊，心中急轉。
郎中的顧慮有道理，生大蒜汁消炎效果有限，尤其對於張寶這樣深度感染的重傷，想靠外敷蒜汁力挽狂瀾確實九死一生！
相比之下，大蒜素更加有效，只是這大蒜素並非簡單生榨可得！
思緒瞬間追溯到自己穿越前積累的知識：大蒜素形成過程微妙，完整的大蒜瓣中只存在相對惰性的蒜氨酸，只有在大蒜的組織細胞遭受破壞後，蒜氨酸才能與蒜酶接觸產生真正具有強大生物活性的大蒜素！
而這珍貴的產物，性質極不穩定，暴露於空氣後，會迅速分解失效，難以儲存。
“要提取大蒜素，在這沒有化學合成手段的大漢，唯一的途徑便是……”
張九寧的目光透過窗欞，心中的一個念頭豁然清晰！
蒸餾提純！
藉助酒精這個中介，最大限度的獲取並保留其有效成分，製作出真正能救命的大蒜素！
他猛的抬頭，目光如炬地看向守在一旁的嚴郎中。
“嚴老，您行醫多年，可曾見過或用過一種器具？”
“形制或許如釜如甑，能蒸煮藥液、取其昇華之清液者？譬如此等，可用來提純酒水，化濁酒為烈漿之物？”
嚴郎中被問得一愣，皺著眉仔細回想：“蒸取清液……提純酒水？”
他微微搖頭，“我等製藥之法，多以煎煮、研磨為主。”
“至於蒸取清液用於酒水，老朽行醫數十年，診脈開方為主，於此等器具涉及不深，似乎在一些古籍或前朝方士煉丹之書中略見過描述，稱之為露法、餾法。”
“但具體器具……只聞其名，未曾親見。此物似非民間常有，多為仙家煉丹或皇家貴胄所用之秘器。”
“真人所說能提純酒水，使其更烈……此法倒是從未聽聞過。”
孫郎中在一旁聽了，也茫然的點頭附和。
“煉丹之器，貴胄秘器？”
張九寧心中一動，他記起前世的海昏侯墓中便出土過結構清晰的青銅蒸餾器，更早有學者推測商代青銅器“甗”或有類似功用。
漢代有此技術並不奇怪，只是侷限在極小的頂層圈子中。
楊玄他們這些綠林好漢和民間郎中不知曉，再正常不過，那麼柴桑會擁有此等器具的……
他立刻轉向身旁的楊玄，語速極快：“楊玄！”
“在！”楊玄趕忙回應。
“你去尋張梁，告訴他搜尋大蒜之餘，再留心城中是否有錢明遠命人打造的特殊器具！”
“此物形狀獨特，或如釜，或有長頸之導管……總之，是一種能將蒸騰之氣收集凝練成清液的蒸餾之器！”
“切記，此物或可能被用於提純美酒，務必將錢明遠府邸內外、乃至他曾接觸過的鐵匠、庫吏等，無論知情與否，速速查問清楚！”
張九寧描述得並不具體，畢竟他也不知道錢明遠是否打造過此等器具，如果有的話又是什麼樣式。
“蒸餾之器，提純酒水？”楊玄對這些新詞更是一頭霧水，但卻對張九寧的指令沒有質疑。
“是，道長！末將就算把柴桑城掘地三尺，也定把這東西翻出來！”
說罷，便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身影融入院外的夜色。
接下來的等待漫長而煎熬。
廂房裡，兩位郎中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鹽水為張寶清洗幾處主要傷口，尤其是那觸目驚心的肩傷。
每一次擦拭帶來的疼痛都可能觸發無意識的抽搐，讓旁邊看著的張九寧眉頭緊鎖。
郎中又換了更厚的新繃帶仔細包紮好，希望能暫阻邪氣蔓延。
他們盡力了，剩下的便是看著張寶臉上不正常的紅潮越來越盛，呼吸愈發急促短淺，氣息微弱得像是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時間一刻刻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張九寧心尖上碾磨。
終於，院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
“真人，找到了！”張梁人未至，焦急的喊聲已經傳來。
只見他身後，幾名士兵抬著兩個巨大的籮筐衝進院子，裡面滿滿當當全是形態各異的大蒜頭，一股濃烈的辛氣瞬間沖淡了血腥味。
緊接著，又有一群士兵捧著一堆臨時找來的石臼、瓦罐、鐵盆、藥碾等工具進來。
“很好！”
張九寧對張梁點點頭，吩咐道：“挑最飽滿的蒜瓣，命人清洗乾淨，再找些細紗布！”
張梁雷厲風行：“喏！”
旋即轉頭吩咐手下士卒：“聽到沒有，快動手！”
頓時，宅院內瞬間忙碌起來。
士兵們手忙腳亂地掰蒜瓣、清洗、有的已經搶過石臼咚咚咚地搗起來，辛辣之氣直衝雲霄。
正當中庭一片人仰馬翻之際，楊玄興奮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
“讓開，都讓開！”
“找到了，我找到道長要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