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柴火輕微的噼啪聲和張寶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中流逝，空氣彷彿凝固了，只剩下辛辣的大蒜味、烈酒的香氣、柴火的煙味以及血腥氣混雜在一起。
漸漸地，釜中發出輕微的咕嘟聲，接著聲音密集起來。
水汽從布塞的微小縫隙裡頑強地鑽出一點白煙，但主要的蒸汽通道——那根新改的冷凝管，還是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難道又失敗了？
就在這時！
“快看！”眼尖的張梁指著冷凝管靠近收液碗的位置，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一道細弱、透明、幾乎難以察覺的水線，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冰冷銅管的尾埠匯聚、凝結，然後……
滴答！
一滴晶瑩剔透、彷彿沒有任何雜質的液體，顫巍巍地滴落進下方乾淨的陶製收液碗中！
成功了！
第一滴蒸餾酒，誕生了！
緊接著，水線的凝結似乎順暢了起來，一滴、兩滴……
速度雖然不快，但異常穩定，如同斷了線的水晶珠鏈。
一股極其強烈、辛辣、直衝鼻腔、聞所未聞的奇異酒香，開始瀰漫開來！
這味道極其霸道，蓋過了之前所有氣味，濃烈、刺激，卻又帶著一種凜冽的淨感！
“是它，成了！”
張九寧長舒一口氣，眼底終於湧上一絲如釋重負的暖意。
“成了，成了啊！”
張鐵匠盯著那不斷落下的晶瑩，老眼閃著激動的光。
他從未想過自己打出的器物，竟能在一位真人的點撥下化腐朽為神奇，真正流淌出這宛如仙露瓊漿般的“酒中精魄”。
楊玄、張梁等人亦是屏息凝視這奇異的一幕，這液體，便是道長所說救命的希望！
張九寧指著那收集了淺淺一層底的透明液體，對已看呆了的嚴、孫兩位郎中道：“嚴老，孫老，這就是酒之精華！”
“其性至烈至純，用它洗拭張寶所有開放傷口，內中邪穢之毒蟲觸之即死，有拔毒清創奇效！”
隨即，他指向銅盆，聲音斬釘截鐵：“將所有蒜泥汁，用新淨細紗布快速過濾兩遍，濾去粗渣，取其汁液！”
“再取其清汁，倒入一半進這剛得的酒精之中！”
聞言，士兵們則飛快行動，將渾濁的蒜泥汁一遍遍過濾，粗布無法阻擋的濃烈辛辣味隨著汁液的變得稍微澄清而愈發刺鼻。
很快，濾淨的鮮蒜汁被小心翼翼地倒入那彙集了小半碗的蒸餾酒精之中。
金黃的蒜汁甫一接觸純淨的酒精，並未立刻相溶，液體呈現出上下分層的混濁狀，一股奇異而複雜的氣息瞬間爆發開來。
這味道辛烈、刺鼻、帶著酒精的凜冽和大蒜的霸道腥辣在空氣中蔓延，甚至蓋過了院內的血腥和柴火煙氣。
許多人被這氣味衝得鼻頭髮酸，幾欲嗆咳。
張九寧卻毫不在意，他拿起旁邊準備好的長柄木勺，伸進那黃濁不堪、氣味奇詭的混合液裡，有節奏的攪拌著，碗底發出黏稠液體的攪動聲。
隨即，他停下攪拌，靜靜的等著溶液分層。
他凝視著這混合液，彷彿能看到大蒜素正被酒精從蒜汁的囚籠中釋放出來！
兩者一同作用之下，或許能夠治好張寶的感染！
時間彷彿變得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緊緊牽動著院內所有人的心絃。
張寶粗重艱難的呼吸如同一面破鼓，敲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兩位老郎中望著張九寧的動作，臉上憂色與期冀交織，等待著張九寧所說清洗傷口的關鍵一步。
終於，在眾人的目光下，混合液分層，一層帶著刺鼻氣息的液體出現在了最上方。
這，顯然便是蘊含大蒜素的液體！
張九寧舀起一勺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對嚴郎中和孫郎中點頭示意：“有勞二位了，請速速清洗創口！”
嚴郎中深吸一口氣，端著那溫熱刺鼻、散發著濃烈酒精氣的銅勺，與孫郎中一起走向床邊。
他們小心翼翼地揭開張寶肩頭那剛剛換上沒多久的新繃帶，頓時讓張寶發出一聲呻吟。
“嘶！”
即使意識昏迷，當那烈酒接近傷口，張寶的身體仍舊本能的劇烈抽動了一下。
“按住，別讓他亂動，這蒜素雖然能夠驅邪，但卻是極疼，要小心他的肩骨！”張九寧聲音低沉而有力。
幾名力大的青壯立刻上前，輕輕但牢固地按住了張寶完好的右肩、軀幹和雙腿。
嚴郎中屏住呼吸，將銅勺略微傾斜。
那微微泛黃，帶著大蒜辛辣氣息的烈酒，如同一道小小的溪流，精準地淋在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邊緣隱隱流出膿液的恐怖傷口之上！
“呃啊！！”
幾乎就在那大蒜素接觸到傷口神經的一瞬間，病榻上原本深度昏迷、氣息奄奄的張寶，猛的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
他整個身體如同離水的巨蝦般痛苦的弓起，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瞬間佈滿了豆大的冷汗，鬚髮賁張，青筋在額角與頸項暴突如虯龍！
右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身下的床板，枯槁的木片在他指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碎裂聲！
劇烈的疼痛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硬生生鑿穿了他被高熱燒灼得麻木的神經壁壘，將他從死亡深淵的邊緣瞬間拉拽回了人間煉獄！
“二哥！”
張梁目眥盡裂，撲到床邊想按住他，卻被一股瞬間爆發的、瀕死野獸般的巨力猛地彈開！
“按住，壓住他手腳，別讓他掙裂傷口！”
“藥效入體正是激烈之時，劉峰、楊玄，快去幫忙！”張九寧厲喝一聲。
楊玄與劉峰聞聲，頓時如離弦之箭撲了上去！
一個按住張寶狂抖的左手手臂，另一個則用盡全身力氣壓住他瘋狂扭動掙扎的腰腹！
張寶如同被捆上祭壇的烈馬，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床榻上翻滾掙扎，喉嚨裡發出嘶啞到不成人聲的悶吼與痛嚎，每一次用力肩頭和腰肋的傷口都滲出更多暗色的汙血！
“快，蒜露！”
張九寧指向有些手足無措的嚴郎中：“快速幫張寶清洗傷口，然後再舀一些撬開他口喂下去，快！”
“快，快舀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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