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寧微微搖頭,“守,不過下策。”
眾人一愣,守城難道不是眼下最穩妥的辦法?
張九寧站起身,走到懸掛的簡陋柴桑輿圖前,指尖點向柴桑城的位置,沉聲道:
“諸位兄弟之心,九寧盡知。然敵情於我,尚有一線縫隙可鑽。”
他的目光轉向楊玄和劉峰,說道:“柴桑失陷的訊息,被我們牢牢封鎖。這一點,至關重要!”
“王德大軍回援柴桑,其目下所知曉的,恐怕仍是以為柴桑城在錢明遠之手!”
“道長,您的意思是……”楊玄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捕捉到了張九寧話語中隱含的深意。
“誘敵!”張九寧斬釘截鐵,眼中光芒大盛。
“我們不是要死守,是要把他們誘進來,聚殲於城內!以最小代價,吞掉這三百狼奔豕突、已成疲憊之師的郡兵精銳!”
他手指猛地戳在地圖上代表城牆的四門位置,“既然他們認為柴桑仍是漢地,那我們就讓它還是!”
“劉峰!”張九寧點名。
“在!”劉峰一個激靈,趕忙起身。
“官軍既是從廬山歸來,想必會從東門入城!”
“著你即刻率領五十青壯,迅速清除一切城頭與我義軍相關的旗幟印記,將原先的大漢旗幟再度給我掛上去。要讓城外遠遠看到,東門城樓依舊飄揚著大漢的軍旗!”
“遵令!”劉峰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他立刻明白了張九寧的計劃!
甕中捉鱉,最重要的就是把鱉毫不知情地放進甕裡!
“張寶,張梁!”
“在!”二人上前一步,聲如洪鐘。
“你率我部最精銳的三百人,換上我們繳獲的縣兵衣甲,在東門內街巷兩側民居、鋪面中埋伏待命!”
“有這層皮在,想必他們下手的時候會多兩分顧慮!”
“包在俺身上!”張寶咧嘴獰笑,拍著胸脯保證。
“李碩!”
“在!”
“你帶縣城內縣兵和被抽調青壯的家眷百人,散佈於城下等待區及通往東門的幹道附近。”
“一旦郡兵入城,你等便以出城逃難之名製造恐慌擁堵,儘可能遲滯後續縣兵和青壯入城,讓城門成為一道坎!”
張九寧語聲幽幽:“記住,只堵,不戰!若是見到郡兵立刻脫身,我只要你們拖住縣兵和柴桑城被抽調的青壯!”
張九寧如此,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三百郡兵本就戰力強悍,若是再加上縣兵和青壯,那即便是勝了恐怕也是一場殘勝。
為了能少些傷亡,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有家眷的阻擋,想必這些縣兵和青壯不會意氣用事!
“明白,定讓那狗官軍進退不得!”李碩眼中閃爍著狡猾的光芒。
“張品方!”
“屬下在!”張品方趕忙行禮
“你率會射箭的弟兄,埋伏於東門門樓兩側暗道及甕城箭孔處。一旦吊橋放下,若是乃是郡兵率先入城,劉峰會掌控時機放下門閘!”
“若是真如我等設想一般郡兵率先入城,那你部任務便是在門閘放下的一瞬間儘可能製造傷亡!”
“若是郡兵和縣兵青壯一同入城,則你們要以弓箭強弩封鎖城門口,阻斷後續官軍入城!”
“要快,要狠!務必將官軍先頭與後續部隊攔腰斬斷!”
“得令!”張品方神情肅穆,重重點頭。
“楊玄!”張九寧轉向他最得力的副手。
“道長請吩咐!”楊玄抱拳。
“你總覽協調,居中排程!同時調動剩餘全部可戰之力,埋伏於東門內第二道防線之後!”
“一旦城內關門打狗之勢已成,城外後路被斷,我要你率主力以怒海狂濤之勢,將這甕中之鱉徹底碾碎!”
張九寧的話語帶著森然殺氣,最後一個碎字更是宛如金鐵交鳴。
“末將領命!定讓王德大軍有來無回!”楊玄眼中戰火熊熊,信心十足。
“至於其他人,”張九寧目光掃過眾人,“務必嚴守訊息!”
“從現在起,柴桑四門警戒提升至最高,直至戰鬥結束!”
“凡有洩露守城虛實,或妄圖傳遞訊息者,無論何人,立斬不赦!”他的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眾人心頭凜然,齊聲應諾:“遵真人令!”
計劃如同一張精密的巨網,在張九寧冷靜的佈局下迅速鋪開。
柴桑城這座剛剛經歷戰火與公審的城池,表面平靜了下來,然而實際卻是如同深海潛流,正醞釀著一場致命的陷阱。
數個時候後,夕陽西斜。
餘暉潑灑在通往柴桑的官道上,拉長了隊伍的影子。
塵土瀰漫中,一支隊伍如疲憊的遷徙獸群,在夕陽下一步步的朝著柴桑走去。
這支隊伍,顯然正是王德率領的郡兵主力,以及匯合的部分參與圍剿的縣兵和壯丁!
攻下仰天坪的勝利並未帶來多少喜悅,山林的殘酷交戰損耗了太多精力,許多人身上帶著或輕或重的傷。
原本耀眼的漢軍旗幟如今也沾滿了血汙和塵土,被山風吹得懨懨無力。
先鋒斥候策馬奔回,遠遠便在馬上拱手,聲音帶著一絲終於解脫感。
“稟王曲長,前方十里柴桑東門在望!”
騎在高大戰馬上的王德,面容緊繃多日的皺紋終於不易察覺地舒展了一些。
他勒住馬韁,極目遠眺。
遠處地平線上,柴桑城的輪廓已隱約可見。
夕陽的金光中,東門城樓方向,一面面雖顯陳舊卻依然清晰可辨的漢軍旗幟隨風舞動,讓他有些緊繃的心絃為之一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