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黃魚所說，楊玄和張九寧都不由得皺了皺眉。
仰天坪……完了？
朱貴的手下可是有三四百青壯山匪，而圍攻仰天坪的縣兵加上郡兵不過五百人，即便是加上強徵的青壯也不過七八百人。
而仰天坪可是有著地利的優勢，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被拿下？
“怎麼回事？細細說來！”楊玄厲聲喝問。
黃魚聽到楊玄所問，趕忙解釋道：
“郡守派來的郡兵太過兇殘，個個穿皮甲，拿強弓硬弩，還有撞車！”
“他們前些天就摸到了山寨下面，摸清楚地勢之後便偷襲進攻。”
“朱當家帶著我們死守了一天一夜，但官軍攻得兇，寨門都被撞爛了，死了好多弟兄！”
“後來實在是守不住了，朱貴原本還指望著您能帶兵去救援，結果昨天白天派出去求援的兄弟回來報信，說康王谷都空了，一個人影都沒了，朱當家當時就罵娘了！”
黃魚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楊玄，又迅速低下頭：“朱貴說您肯定是趁他拖住了官軍，帶兵下山去攻柴桑搶糧了……”
楊玄面無表情，張九寧眼神深邃，並未打斷他，只示意他繼續說。
“後來官軍攻得太猛，朱貴覺得守不住了，於是趁著天黑時官軍退兵休整的時候，就帶著我們幾個最心腹的弟兄，從後山懸崖一條只有他知道的絕密小道溜了！”
“至於朱貴的去向，在小人走之前他親口跟我們說要繞路跑去彭澤！”
“小人老孃媳婦兒都在柴桑城裡，實在掛念，才斗膽跑了回來！”
“小人對天發誓，說的句句都是實情！不敢有半句假話啊！”
書房內一片寂靜，張九寧和楊玄都沉默了，黃魚帶來的資訊量巨大且驚人！
仰天坪寨破，朱貴僅帶數人遁逃至彭澤方向！
而最重要的，也是最讓張九寧和楊玄心頭驟然收緊的是黃魚話中所透出的資訊！
楊玄瞬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額頭瞬間滲出一層冷汗，失聲道：“真人，糟了！朱貴那蠢貨把仰天坪這口要命的鍋給砸了，那王德帶的官軍既已踏平仰天坪，下一步定是……”
張九寧緩緩站起身，眼中精光暴射，介面道：“是回師柴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朱貴已經逃竄，那仰天坪中的山匪顯然成不了氣候，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仰天坪便會被破！
而仰天坪被破，那王德率領的數百精銳顯然也不會再呆在廬山，定然會迅速回返柴桑！
三百裝備精良、士氣正盛的郡兵精銳，再加上可能一同回援的百餘經歷戰火淬鍊的縣兵，這對於剛剛立足、內部尚在整頓的義軍而言，無疑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
他們一直計算著官倉糧食的消耗，卻忘了計算追在身後的這股隨時可能回援的鋒芒！
張九寧立刻對守候在門外的護衛下令：“即刻傳令所有在外巡查、執行任務的小隊，速回城內！”
“另，著人火速去四門傳令，劉峰、張梁、張寶等頭領及各城門值守官除維持基本防禦外，其餘人立刻前來縣衙議事，不得延誤！”
“是！”門外的傳令兵領命，迅速奔跑出去。
楊玄此刻臉色陰沉如水，他瞪了地上的黃魚一眼，對王麻子道：“把他帶下去，單獨關押，沒有真人和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探視，更不許為難他的家眷！”
“此人供述真偽尚需查證，但其所述仰天坪軍情非同小可，必須嚴密看管，不許外洩！”
“若有絲毫差池，唯你是問！”
聽到楊玄此言，王麻子頓時神情一肅：“是，三當家放心！”
說完，拎起面如死灰的黃魚就往外拖。
黃魚離開後，書房內只剩下張九寧和楊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楊玄一拳砸在桌案上，恨聲道：“朱貴這個誤事的蠢材，帶著如此多青壯山匪竟然只守了這麼些天，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抬頭看向張九寧，眼中閃過一絲焦慮，“真人，時間緊迫，郡兵若回師，當如何應對？”
“三百郡兵即便在仰天坪之中有所折損，但是仍舊非同小可，且攜勝之勢，我擔心……”
張九寧走到窗邊，目光投向城門方向，沉默片刻，方才緩緩開口。
“無妨，朱貴雖敗，卻歪打正著給我們提了個醒！”
“敵軍虛實既明，我們便掌握了先機，仰天坪距柴桑尚有一段路程，且朱貴等人是在前一日夜間出逃，即便王德今日一早便攻下仰天坪，想要回到柴桑至少也還需要半天的時間！”
“而這半天時間，便是我們生死攸關的部署時間！”
陡然間，張九寧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固守柴桑，非為求全。狹路相逢，亦當亮劍！”
楊玄聽著張九寧斬釘截鐵的話語，感受著他那股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氣度，心中的焦躁莫名地平息了幾分。
他深吸一口氣，抱拳道：“是，謹遵真人號令！末將與兄弟們，必與柴桑共存亡！”
他眼中重新燃起鬥志的火焰，雙手僅僅攥緊。
數百精銳又如何，自己身後的柴桑之中可是有上萬人！
即便只有一半可用，憑藉人海淹也能淹死那些精銳！
片刻後，縣衙議事廳內。
剛從各處匆忙趕回的義軍頭領們圍聚一堂，劉峰、張梁、張寶、李碩、張品方臉上還帶著巡邏或值守的疲憊，但在聽完楊玄複述的黃魚情報後，瞬間被一層厚重的肅殺和凝重取代。
“狗官軍破了仰天坪？”
張寶一拳砸在身側的桌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雙目圓睜如銅鈴。
“他們還想回柴桑？好啊，來！”
“俺老張的大刀正好沒砍過癮，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老子這口憋了許久的惡氣，就指著他們送上門來出！”
他的話語激起了幾人的同仇敵愾。
劉峰那隻獨眼裡寒光閃爍，指節捏得發白，彷彿看到了復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血債血償！官軍敢來，正好拿他們的頭顱，祭奠我髮妻在天之靈！”
張梁雖然腿傷未愈，拄著長矛，但眼中的戰意絲毫不減，低吼道：“守，死守！守不住柴桑的話，咱們還有剛吃上口熱乎飯的鄉親們都得完！”
“道長，您下令吧！即便拼了這條命，我們也要把狗官兵堵在城外！”
李碩和張品方雖未言語，但眼神堅定，用力點頭，顯然是做好了死戰到底的準備。
然而，端坐主位的張九寧，臉上的凝重卻在眾人群情激憤的表態聲中，悄然化開成了一絲笑意。
他指節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光銳利地掃過一眾熱血的部下，緩緩開口。
“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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