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賈赦崴腳之後,有一句非常令人震驚的脂批。
賈母跟尤氏說,可憐你公公死了已是兩年多了。
這句話之後,有這樣一句脂批,不是算賈敬,卻是算赦之死期也。
自從聽說了賈赦吐血的訊息後,東大院上下頓時人心不安,生怕他身體欠佳,江河日下,某日一睡不醒。
林之孝每日必來請安,彙報外界及朝堂動態。
林之孝對賈赦病重的傳言嗤之以鼻,因為他親眼所見,賈赦近幾日面色紅潤,聲音洪亮,眼神炯炯,哪有半點病態?
然而讓他無奈的是,大老爺身體略好一些,便依舊與小妾們終日廝混,流連春閨去了。
本想讓賈琮勸勸大老爺,卻被他揮揮手示意勿要多言,隨他去罷。
“對了,琮哥兒,近日外界流言四起,今早還有人朝咱府門扔臭雞蛋。”
“那人溜得太快,守門的小廝沒逮住。”
賈琮一邊看著賬冊,一邊調整姿勢,躺得更舒適些,過了許久才問林之孝。
“你是活膩了嗎?”
林之孝聞言心驚膽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琮哥兒,哦不,琮三爺,奴才沒活膩啊!求三爺開恩!”
這好端端的,琮三爺怎會要他性命?
莫非這對父子皆是瘋癲失智,隨意取人性命?
賈琮見林之孝嚇得臉色煞白,輕輕嘆了口氣:“想活,就聽我的,把你貪墨的公款全挪到我父親的庫房裡。”
說完,賈琮便讓林之孝退下,機會已給,就看林之孝能否把握。
林之孝離開賈琮房間,才敢抬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
往昔哪怕是大老爺發怒,他雖懼但不至於恐慌。
但而今,這琮三爺雖未發怒,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卻讓他恐懼得渾身顫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這種如野獸般的直覺,曾數次救他於危難之中。
林之孝回到自己院中,深思熟慮後,終是做出了抉擇。
夜幕深沉,他秘密召來心腹,吩咐將庫房中的所有物事,悄然移至賈赦的私庫之外。
賈琮於晨光初照時醒來,照例扎馬步,然後藥浴淨身,而後神清氣爽地去見林之孝。
林之孝雙眼佈滿紅絲,下巴鬍鬚拉碴,顯是徹夜未眠。
他在賭,賭賈赦除了琮三爺以外,身旁無人可倚,賭琮三爺確有放他一馬的念頭。
身為賈府家奴之後,他生來便註定為奴。
這些錢財,即便他不取,也會有其他管事伸手。
要坐穩二管家之位,獨善其身只會遭人排擠,唯有同流方能合汙,步步高昇。
賈琮開啟木箱一瞥,又翻閱了林之孝呈上的賬冊。
乖乖,林之孝居然抬來了足足十五萬兩銀子的財寶,金銀珠寶、古玩書畫,滿滿當當五大箱子。
雖早知府中鼠輩橫行,但林之孝的富足仍讓他暗暗吃驚。
林之孝不過府中二管事,身家已逾十萬兩,那賴大之富,可想而知。
林之孝一直屏息觀察賈琮的神色,他全家皆為奴籍,如今生死全在賈琮一念之間。
這些錢財就在賈府,賈琮若真想要,滅他滿門亦可得之。
這些貪來的銀兩,就如懸於頸間的利刃,隨時可取他性命。
昨夜歸家,他苦思冥想一整晚。
此番若賭贏,這些財物經賈琮之手,便再無人能以此要挾他。
賈琮命人將財物搬入庫中,對林之孝道:“過往之事,我既往不咎。日後若有人行賄於你,你可來告我。有些人之財可收,有些則不可,收了恐招禍端。”
林之孝聞此,心知此劫已過,頓感如獲新生。
暗中貪墨再多的銀兩,帶給他的唯有恐懼與不安。
此刻,他覺空氣愈發清新,陽光更加燦爛,步履也隨之輕盈。
雖失錢財,卻換得心安。這一日,林之孝前來稟報田莊收益,賈琮斜倚榻上翻閱賬冊,片刻後蹙眉道:“為何田莊收益怎會虧損?往年有天災不成?”...
哪怕有原身記憶也無用,賈琮一小小庶子,能知道什麼內幕?
林之孝回神,小心翼翼道:“三爺您忘了,前年大旱,去年淫雨連綿,田莊收益自是虧損。”
賈琮翻完賬冊,命林之孝徹查田莊管事。
“公中田莊我不問,但凡我之私產,管事若貪墨超百兩,證據確鑿後,直接送官。”
林之孝聞言微蹙眉頭,“送官是否會影響三爺和大老爺名聲?不如悄悄處置。”
賈琮冷笑一聲,“我們有何名聲可言?這世間有律法在,犯錯便該受罰,送官正理。”
林之孝面上的笑意凝固,僕從犯錯遭主人懲治致死,此乃豪門世家圈子中不言而喻的法則。
鮮少有家族會將有過僕從交由官府處置,畢竟那等同於自損門楣。
林之孝離去不久,賈母身旁的侍女珀兒前來求見賈赦。
珀兒一見賈琮,嘴角便勾起一抹笑,恭敬地行過禮後,方道:“老祖宗請大老爺,琮三爺今晚共赴晚膳。”
賈琮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以示知曉。
珀兒也不敢在賈琮居所久留,生怕他突發狂性,將自己也一併處置了。
時至黃昏,賈赦攜邢夫人,賈琮同往賈母居所。
幾人步入前廳,當賈赦望見坐在右側的賈政與王氏,輕笑一聲:“喲,今兒個這是唱的哪一齣,往常你不都是坐左邊首位的嗎?”
賈政上次遭賈琮痛打,心中留下陰影,一聽賈赦這似笑非笑的話語,又看了一眼他身旁雙手環抱胸前的賈琮那一臉戲謔的表情,便覺渾身不自在。
賈赦接過侍女遞上的茶,目光轉向賈母。
“老祖宗明知我與賈政不對付,還喚我和琮兒來此共餐,就不怕琮兒瞧他不順眼,再給他一頓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