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最垃圾的武魂。在這個世界,沒有武魂,幾乎等同於被判了死刑,尤其是在這資源匱乏、弱肉強食的邊境。
而最可笑的是偌大個帝國,每年都源源不斷地給六歲孩童宣判死刑。
所以對於這個小鎮來說,真的是貴族老爺的恩情還不完。
有了武魂,哪怕是最弱的,也意味著他體內有了魂力迴圈的基礎,意味著他或許能抵抗一點嚴寒,或許能找到一點微末的生計。
天光漸暗,領主府邸前的喧囂也漸漸平息,人群帶著或喜或悲的表情散去,只留下冰冷的石階和護衛們警惕的身影。
寒風似乎更猛烈了,卷著細小的冰粒抽打在臉上,生疼。
林默縮了縮脖子,將那個簡陋的裝置小心地放在自己併攏的膝蓋上。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腑。然後,伸出那雙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小手,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握住了支架底部的劣質石頭。
沒有光芒萬丈,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
只有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冰涼感,順著他的掌心,極其緩慢地向上蔓延。那感覺微弱得像錯覺,像瀕死時最後一點意識。
他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都沉入那細微的感知中,引導著那絲若有若無的冰涼感在體內艱難地流轉。
時間一點點流逝。寒風呼嘯,捲起地上的雪沫拍打在他身上。
他的體溫在快速流失,嘴唇凍得烏紫,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但他握緊石頭的手,沒有絲毫放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再次被凍僵的時候,那絲冰涼感終於艱難地爬到了他的眉心。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或舒爽,只有一種奇異的、輕微的鼓脹感。
他緩緩睜開眼。
一隻鳥的虛影,極其模糊,極其黯淡,如同風中殘燭般懸浮在他面前。
它體型不大,圓頭圓腦,羽毛是灰白相間的,帶著些斑點。
它歪著頭,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眨巴著,透著一股子與這殘酷世界格格不入的……呆氣。
雪鴞。
一種在極北之地常見的鳥類魂獸。
在他前世高地算個猛禽。
但在這個老虎能飛的世界,戰鬥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林默看著眼前這個虛幻、呆傻的鳥影。
來自靈魂的嗡鳴告訴了他真相。
“你叫做——無相?”
“能力是,可以對任何魂力結構進行具現?”
“沒有上限?!!”
他鬆開握著石頭的手,微微一笑。
“真是最適合我的武魂。”
那雪鴞的虛影晃了晃,如同泡影般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中。
“武魂……”
他低聲自語,聲音乾澀沙啞,在呼嘯的風聲中微不可聞,“不過是在特定能量場刺激下,顯性表達的遺傳性狀罷了。”
他抬起頭,望向領主府邸那已經重新緊閉、隔絕了所有溫暖與喧囂的厚重木門,又緩緩掃過這片在暮色中更顯死寂和破敗的貧民區。
“將這種性狀的出現,完全歸咎於虛無縹緲的天命,而不去探究其背後的遺傳規律和能量作用機制……”
他頓了頓,黑沉沉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銳利。
“不過是為了讓絕大多數人,心甘情願地將希望寄託於那渺茫的‘幸運’,從而忽略自身努力的可能,方便某些人高高在上地愚弄罷了。”
寒風捲起地上的積雪,撲打在他單薄的身上。他抱緊了膝蓋,將自己縮得更小。
“所以,人人都盼著一個足夠好的‘性狀’,卻忘了,決定能走多遠的,終究是承載這性狀的‘人’本身。”
他最後看了一眼徹底沉入黑暗的天空,聲音低得如同嘆息,卻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淡漠與清醒,“這個世界如果真有神……呵,也就那樣了。”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距離他藏身的牆角不遠,一個拄著柺杖、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布袍、鬚髮皆白的老者,正佝僂著腰,如同一個最普通的流浪老人般緩緩走過。寒風將他花白的鬍鬚吹得有些凌亂。
老者渾濁的眼眸原本半闔著,似乎對周遭的嚴寒和破敗早已習以為常。
然而,當林默那低低的、帶著冰冷銳評的話語,被風斷斷續續地送入他耳中時,他那看似昏聵的眼皮猛地抬起!
渾濁的眼球深處,驟然爆發出一點精芒,如同沉睡的古潭投入了一顆石子,瞬間盪開銳利無匹的漣漪。
他握著柺杖的枯瘦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老者緩緩地、極其輕微地側過頭,目光精準地穿透暮色與寒風,落在了牆角那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瘦小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