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門被霍雨浩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面漸濃的夜色。
他剛鬆了口氣,精神之海就炸開了鍋。
“蕪湖,假期!終於解放啦!”
肥肥胖胖的天夢冰蠶像個巨大的白色彈簧,在精神空間裡瘋狂打滾,興奮得語無倫次,“雨浩雨浩,看到沒?本大爺終於不用憋著了!”
“以後天天陪你嘮嗑!想去哪兒玩兒?星斗森林摸魚還是極北之地滑冰?誒?你怎麼不說話?”
霍雨浩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著眼前這位徹底放飛自我的百萬年魂獸,只覺得比吸收萬年魂環還累。
自從突破二十五級,天夢哥這“話癆+多動症”的屬性算是徹底解封了。
“天夢哥……”
“你忘記之前說要和我一起學習了嗎?”
天夢立刻收斂神色:“咳咳,我當然沒忘。”
沒忘就有鬼了。
面對霍雨浩的死亡視線,天夢立刻轉移話題:“話說林默哥呢?”
霍雨浩無奈地嘆氣,“林默哥今晚好像有要緊事,說是去給一個病人‘問診’,早就出門了。”
“啊?他還會治病啊?”
天夢冰蠶扭動的身體一滯,瞬間有點蔫。
隨即又用前肢託著下巴,蟲臉上露出一種故作深沉的八卦表情。
“嘖嘖,林默哥現在真是個大忙人……誒,雨浩,其實吧,哥有件天大的事想跟你說……”
天夢冰蠶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甚至隱隱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羞澀。
霍雨浩心頭一動,立刻凝神傾聽。
能讓這位沒心沒肺的活寶露出這種神情,絕非小事。
天夢剛剛張口,才想把自己和冰帝那悽美絕倫的愛情故事(自認為)演繹一番的時候。
一個蒼老、疲憊,彷彿穿越了無盡時空的沙啞聲音,毫無徵兆地在精神之海的深處響起,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塊巨石!
“沒想到,老夫居然還沒死?”
“誰?!”霍雨浩和天夢冰悚然變色,厲喝聲在精神空間內同時炸響!
霍雨浩周身魂力本能地激盪,瞬間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呵呵,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一抹殘魂而已。”
那蒼老的聲音帶著一抹笑意:“我名,亡靈天災,伊萊克斯。”
史萊克內湖。
滿月高懸,清輝如雪,均勻地潑灑在鏡面般平滑的湖水上,將粼粼波光凝固成一片碎銀。
湖畔垂柳的倒影在微瀾中扭曲、拉長,如同沉入水底的幽魂。
夜風裹挾著湖水特有的微腥涼意,吹拂過岸邊小徑。
林默與張樂萱並肩而行,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月光勾勒出張樂萱的側顏,她一頭如瀑的黑髮垂至腰際,黑眸沉靜,精緻的面龐在月華下近乎透明,只是那眉宇間總也化不開的淡淡憂愁,比湖水的涼意更甚。
林默的目光隨意掃過她,那抹揮之不去的哀傷,讓他這個習慣了以冰冷理性剖析世界的觀察者,心底也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
這該死的世界,似乎總以製造悲劇為樂。
他微微闔眼,前世基地最後一位老院長在絕望中自毀的畫面一閃而過,與眼前女子眉間的陰霾隱隱重疊。
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憫,以及更深層的、源於漫長生命積澱的慈憫,在他眼底掠過。
“穆老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
林默打破了沉默,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水聲和風聲,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他也簡單提過你的過往。今晚月色正好,我們隨便聊聊。”
張樂萱沉默地點點頭,目光從幽深的湖面收回,落在身旁這位年輕的“學弟”身上。
他比自己小了好幾歲,身形尚顯單薄,可那份沉凝的氣度,言行舉止間流露出的遠超年齡的掌控感和洞察力。
卻讓她在他面前,無端覺得自己才更像那個需要引導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湖水的微涼,彷彿要將積壓多年的沉重一併吸入肺腑。
開口時,聲音平靜得有些異常,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然而那字字句句卻重若千鈞:
“我之前是天魂帝國一個貴族家庭的女兒……”
她開始了講述。
家族的覆滅,母親臨死前用身體堵住床縫、反手死死捂住她口鼻的溫熱與血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與絕望,被史萊克老師發現時的麻木呆滯……
這些細節,如同冰冷的針,刺入她自己的心臟,也清晰地展現在林默面前。
林默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她的故事繼續:穆恩的救治與檢查,發現她的天賦。
她跪地懇求復仇。穆恩因貝貝父母接連離去而心緒低落時提出的條件——終身守護史萊克,成為貝貝的童養媳。
她毫不猶豫的誓言。穆恩為她復仇。
留在史萊克苦修……以及後來,穆恩的悔意與讓她不必再遵守誓言的承諾,和她自己執拗的選擇——
“無論貝貝未來如何選擇,我都只會是貝貝的童養媳。如果他不喜歡,我便獨身一世,將所有奉獻給史萊克,以報師恩。”
“所以,”
張樂萱的敘述終於停下,她定定地看向林默,月光在她眼中映出一點固執的光,
“我其實……並不後悔。我喜歡貝貝。”
“今晚來找你,是因為穆老的囑託,希望……你能幫我解開一些心結?”
她的話語最後帶上了一絲不確定的試探。
林默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說明明是的“隨便聊聊”,她卻本能地選擇了傾瀉最沉重的過往。
毫無疑問,她有疾病,而且是很嚴重的童年創傷。
相當一部分成年人其實都具有童年創傷,只是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
最為典型的症狀就是希望自己的行為得到理解,但是卻習慣性地選擇對於自己的情緒進行壓抑
而在面對家庭中極其容易焦慮和無法控制的憤怒。
因為他們對世界有深刻的不安全感和強烈的被迫害感,認為幸福隨時會被奪走。
而對於張樂萱,她的核心創傷就是:倖存者內疚
為什麼只有我活下來?
我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活著的價值。
“史萊克的守護者”、“貝貝的童養媳”這雙重承諾,替代了她原本的身份和自我價值。
她的個人價值感完全建立在“有用”、“守信”、“回報”之上。
喜歡貝貝?
這可能是真實的感情,但也可能混雜著對“童養媳”身份的接受、對穆恩命令的服從、對“唯一家庭聯絡”的依賴。
她可能無法清晰辨別這份感情的本質是愛情、責任還是習慣性的依戀
她害怕“自由”狀態下的關係挑戰,寧願躲在一個“確定”的身份承諾里,即使這個承諾沒有情感回報。
真是可憐的孩子。
林默微微嘆氣,但他也知道,溫和的勸慰對她已如隔靴搔癢,需要一劑猛藥,刺破她精心構建的防禦殼。
“聽你說了你的誓言,你的奉獻,你的‘喜歡’……”
林默終於開口,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湖底沉積千年的寒冰,“但剝開這些華麗的外殼,我看到的本質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瞬,目光銳利地鎖住張樂萱驟然繃緊的臉龐,“你其實很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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