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那就乾脆點。”周百戶從善如流,對程秀才道:“程相公開個價,好多錢才能掀篇嘛?”
“二十兩。”程秀才毫不猶豫道:“我大哥一條腿遠不止這個價,只是再多,諒他家也掏不出來。”
“是是是……”周百戶又看向蘇錄大伯。
“沒得!”只聽大伯斬釘截鐵道。
這年月銀子金貴得很,他全家不吃不喝,一年都掙不到二十兩。
“那你最多能出多少?”周百戶問道。
“一兩。”大伯伸出一根手指。
“不談了!”程秀才勃然大怒,朝周百戶抱拳道:“不勞百戶操心了,我們去縣裡遞狀子,讓老父母明斷!”
“莫燃起來,你當他放屁噻。他家是軍戶,縣太爺到頭來,還是得交給衛所處置。”周百戶忙拉住作勢要走的程秀才,轉頭瞪著蘇錄大伯:
“媽賣批,你搞啥子名堂?多整點噻!”
“真沒得,賣了婆娘都沒得……”大伯苦著臉道。
“還賣婆娘,想得美咧!”周百戶沒好氣道:“老子給你做主了,十兩!”
“十兩也沒得……”
“閉嘴!”周百戶狠狠瞪一眼大伯,轉頭又對程秀才和顏悅色道:“來來,程相公入內用茶,咱們再好好聊聊。”
“哼。”程秀才這才不情不願進了廳堂。
蘇錄大伯也想跟著進去,卻被周百戶喝住:“你站下,先等我們講完嘍!”
“哦……”大伯只好站在門口,長吁短嘆。這下指定不會少於十兩銀子了,讓他怎麼跟老婆交代?
其他人也分作兩邊,候在廊下。程家人竊竊私語間,皆老神在在,一副吃定蘇家的架勢。
蘇家這邊氣氛就凝重多了。蘇有才好歹讀了那麼多年書,對周百戶和程秀才的想法門兒清……反正又不是周百戶賠錢,他當然想內部解決,以免被上峰怪罪了。
程秀才就抓住他這個心理,脅迫著周百戶一起逼他大哥就範。他大哥還是周百戶的下級,到最後怕是嘴巴再硬都得鬆口……
蘇錄小叔則在一邊反覆喃喃道:“都怨我,都怨我……”
蘇錄卻一直用餘光,偷偷瞥著程家大爺的那條傷腿。
“打一開始你就看他的腿,有啥好看的?”蘇泰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因為白嗎?”
“噓。”蘇錄打個噤聲的手勢,招手示意二哥跟自己出去一趟。
哥倆無關緊要,程家人也不在意,任由他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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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周百戶和程秀才從所廳出來。
周百戶便對蘇錄大伯笑道:“程相公善啊。你家實在掏不出銀子,人家就不要了。”
“那要啥?”蘇錄大伯還沒幼稚到,以為對方會放過自家。
“你家挨著程家的十畝高粱地。”周百戶咳嗽一聲道:“就轉給人家釀酒吧。”
“那怎麼行?!”大伯一聽就急眼了。“那是我爺爺帶著我老漢兒,一鋤一鋤開出來的!二郎灘最好的高粱田!”
“那也不值幾個錢!”周百戶把臉一拉道:“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明天帶好地契,去縣裡過戶!”
“不是,怎麼能定了呢?”大伯口乾舌燥道。
“那讓你兄弟侄子去坐牢啊?!”周百戶沒好氣道。
“坐牢就坐牢,大哥不能答應!”蘇有才大聲道。
“哼,我說吧!”程秀才從旁煽風點火道:“百戶大人的好心,都被當成了驢肝肺!”
“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周百戶果然被撩起了火氣,指著大伯的鼻子道:“老子治不了別人,還治不了你們?!”
“……”蘇家兄弟登時氣短。縣官不如現管,百戶管著所轄軍戶的方方面面,確實能把他家拿捏的死死的。
看到蘇家人被逼到了牆角,程家人一個個幸災樂禍,就連程家大爺都忘記了哼哼,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忽然,他只覺脖子一涼,下意識伸手一摸,便抓住了一條滑膩膩的活物。
程家大爺還沒反應過來,便覺手腕一痛。忙低頭一看,只見一條通體翠綠的小蛇,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腕子上。
他登時嚇得一蹦三尺高,驚恐萬狀地大叫道:“蛇!是竹葉青!老子被竹葉青咬了!老子要死嘍!”
旁邊的程家子弟全都嚇壞了,沒一個敢上前幫忙的。
還是去而復返的蘇錄,一把抓住那條青蛇,笑道:“放心,不是竹葉青,是無毒的翠青蛇,我兄弟專門抓來,給你老人家治腿的。”
“哇,這法子神了,一下就治好了!”蘇泰跟在後頭,拍掌讚歎。
原來是虛驚一場,程家眾人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就只剩尷尬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家大爺身上,只見他兩腿著地站在那裡,哪有一點大腿骨折的跡象?
程家大爺的臉更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手足無措之際,他居然來了個金雞獨立。
“行了,別演了!”周百戶調轉矛頭,朝他怒喝道:“程相公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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