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你是怎麼破題的?”
以他多年的教學經驗,要讓一個完全沒接觸過制藝的學生理解暗破,就得耗費許多時日。還得再花更長的功夫,才能令其熟練運用破題。
時間因人而異,短則半月,長則月餘,但這少年只用了一兩天……簡直是聞所未聞。
除了天才,他想不到別的稱謂了。
“先生教導說,破題要破得好,‘認題’是基礎。”蘇錄便如實道:
“學生便先確定題目出處,對照朱註明確要表達的核心義理。再以此為錨,從四書和朱注中篩選,找到可以形成內在呼應的經義。”
“最後規避罵題,透過語義對映,讓題旨間接呈現為兩句,就對此題完成了暗破。”
“嘶…”這話說得條理清晰,簡潔易懂。張先生卻有撥雲見日之感,這種透徹的思路,不就是他一直尋找的東西嗎?
有道是‘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從教以來,張先生時常苦惱於,自己明明講得明明白白,卻始終沒法讓學生學得清清楚楚。最終能學成什麼樣,全靠其個人悟性……
聽了蘇錄思考的過程,他才意識到,那是因為自己還是太粗了。他自己都沒整理過,那些思考的步驟……
當然這也不怪張先生,其實太平書院的教學方法已經很領先了。只是欠缺科學系統的教學論罷了。
張先生萬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剛來兩天的學生點撥了。竟站起來朝蘇錄拱手道:“多謝指點。”
“先生這是作甚?”蘇錄趕忙側身避開。
“昌黎先生雲: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張先生卻理所當然道:“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學生受教了。”蘇錄趕緊深深作揖,他發現那位新來的山長權威再重,也管不了先生們怎麼教學。
至少這位張先生,依然在以身垂範,教書育人,並沒有被山長所影響。
“回頭我想請你助我重編教案,還有那個注音方案……”張先生欣賞地看著這個寶藏弟子,卻又眉頭一皺道:“唉,還是等明年再說吧,今年你一定設法留下來。”
“是,學生會努力拿到八分的。”蘇錄點點頭,忍不住問道:“先生覺得希望大嗎?”
“說實話,希望不大。”既然蘇錄非等閒之輩,張硯秋也就直言不諱道:“月考時,需得被判為‘辭理均優’,方可拿到一分。你思路清晰遠超常人,經義也很紮實,義理方面我不是很擔心,只要多用功,‘理優’問題不大。”
“但是文辭方面,非得千錘百煉,去蕪萃精,才能小有所成,這可不是短時間內能悟出來的。”張先生說罷,又話鋒一轉,問蘇錄道:“你對課水平如何?”
“請問先生,什麼叫對課?”蘇錄又露出匪夷所思的無知。
“就是讓學生對對子。”張先生都無語了:“你到底上了幾天蒙學啊?”
“回先生,沒上過。”蘇錄據實道。
“什麼?”張先生目瞪口呆道:“那你怎麼考進來的?”
“靠著父兄支援,突擊了三個月。”蘇錄老老實實道:“光背考試內容都背不過來,自然也沒時間練習作對作文。”
“三,三個月?”張先生伸出三個手指頭,愣了半晌方釋然笑道:“這樣倒能解釋,你為啥能一天就學會暗破,卻連對課都不知道了。”
“是。學生虛擲了太多光陰,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迎頭趕上了。”蘇錄嘆了口氣道。
“別人沒有,你肯定有!”張先生卻兩眼放光,如獲至寶地看著他。本來以為這是個吊車尾的‘副班長’,沒想到卻是一匹潛在的超級大黑馬。
見了這玩意兒,哪個伯樂能忍得住?張先生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道:“你先回去上課,以後每天放學後過來,我給你單獨佈置作業。”
“是,多謝先生。”蘇錄也很高興,他巴不得能得到特別指導。
~~
下午張先生又講了四種破題之法,並按慣例留了課後作業。
這回蘇錄交作業後,程家三兄弟不敢再挑釁了……
他進去耳房,請先生布置今日額外的作業。
“我今日尋思了一下,原先讓你每天背一篇程文太少了,從明天開始增加到三篇。”張先生已經有了計較,吩咐道:“另外,你從今晚開始,要加強屬對訓練。不是死記硬背《時古對類》、《聲律發矇》之類,而是找人給你現出題。”
“要從字、詞開始練起,直到練習對句子、對語段,做到一切皆可對。”怕他不理解自己的安排,先生又解釋道:
“八股駢文,實乃對偶。好的八股文讀起來平仄相間,音韻和諧,這就是靠對仗駢體支撐的。即便通篇廢話,一旦配以八股,讀起來也音調鏗鏘、金聲玉振,所謂‘文采’也多半由此體現。所以你當務之急,就是提高自己的對仗水平!”
ps:下一章開頭的對仗是我現湊的,搞了仨小時,費了一碗腦汁呢,千萬別以為是複製貼上來的。另外,八股文也都是……
還是那話,這本書除非情節需要當文抄公,否則儘量原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