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蘇錄五人走在每天放學的路上。
但對程萬堂來說,今天是他的最後一回了。以後雖然還是會無數次走這條路,但都不會叫上學放學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一路上前所未有的沉默。
還是程萬堂開口對蘇錄道:“哥,多謝你這一個月的指導,我感覺進步比過去一年都大。”
“是啊哥,”程萬範也附和道:“我們的水平都提高了好多。”
“只可惜時間太短……”程萬舟眼睛腫得像桃子。
蘇錄嘆氣道:“慚愧,還是沒讓萬堂留下來……”
“哥別這麼說,我真的萬分感激。沒有你指導,這次考試這麼難,這半分我絕對拿不到。”程萬堂搖搖頭道:
“現在我只恨當初為什麼那麼傻,非要跟你作對。若是從一開始就跟蘇淡他們一樣,能得到哥的指點,我何至於此?至少現在絕對不到退學的時候。”
他仰天長嘆道:“唉,真是自作自受……”
“不要自責了,不念書天塌不下來。我二哥也沒念過書,一樣能當上酒坊的二掌作。”蘇錄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他兩句道:“咱們都在二郎灘,以後還可以常常見面,繼續做兄弟嘛。”
“哥不嫌棄我嗎?”程萬堂輕聲道。
“這話說的!有這麼個重情重義,勤奮好學的兄弟,我珍惜還來不及呢!”蘇錄使勁攬著他的肩膀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哥,我們就是一輩子的兄弟!”
“哎,哥。”程萬堂重重點頭,這會兒卻紅了眼圈,連著叫了好幾聲。
“哎!”蘇錄也重重應了好幾聲。
蘇淡和程萬範、程萬舟也深受感染,湊過來一起攬著肩膀,高唱起那首歌頌兄弟之情的千古絕唱: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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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二郎灘時,一股強大的慣性,讓五人下意識分開了。
“唉,咱們兩族的矛盾……”程萬堂嘆了口氣。讓族人看到他們這樣勾肩搭背會生氣的。
“宗族矛盾什麼的,就由我們這一代化解吧!”蘇錄卻昂然道:“大明有億萬百姓,生在二郎灘的才幾人?走出這片大山,到了瀘州,我們就是最親的老鄉親;出了四川,我們就是抱團闖天下的鐵桿鄉黨!”
“哥說得對。”蘇淡的觀念,也早被蘇錄扭轉過來了。重重點頭道:“我們要一起努力衝出大山,抱團闖世界,而不是在山溝溝裡窩裡鬥!”
“說得太好了!我就是這麼想的!”程萬舟激動地跺腳腳道:“鄉里鄉親的整天打打殺殺幹什麼,大家一起和和美美過日子多好啊!”
“是,內鬥沒有任何意義。”程萬範也深以為然。“只會讓兩族的矛盾越來越深,大家都不好過。”
“還真是。”程萬堂同樣贊同道:“哥說得對,世界那麼大,在小山窩子裡鬥來鬥去,就不如大家一起闖天下!”
畢竟都在書院裡長了見識,學了聖人之言,自然不會像原先那樣狹隘了。
這就是讀書的意義啊。
“等我們這一代人掌握了話語權,就把恩怨掀篇。”蘇錄沉聲道。
“好,聽哥的!”三萬和蘇淡重重點頭。
蘇錄又對程萬堂道:“你回去看看家裡怎麼安排,要是不順心就說,我們一起再想辦法。”
“好的哥。”程萬堂點點頭,面露一絲苦笑。不順心是一定的,因為八成就是程序記糟房了。他是真不想一輩子跟酒糟打交道……
程萬堂剛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忽然被程萬舟捅了一下胳膊,抬頭一看,就見他爺爺程秀才站在村口的刺桐樹下。
此時夕陽落山,紅霞滿天,刺桐樹的花兒也開得紅豔豔。但都比不了程秀才那張漲得通紅的臉……
看他這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結果。
蘇錄心說秀才就是不一樣,書院還專門提前通知。
其實他想多了,這並不是秀才的特權,而是張先生的話觸動了山長。
於是朱琉派書院的先生,專程到那些孩子的家裡拜訪,一來退還學費。二來也解釋清楚,孩子提前退學,並不是犯了錯誤。只是因為書院採用了新規,提前分流了不適合進學的學生,讓孩子早點適應社會,給家裡減輕負擔。
雖然還是很殘酷,但至少讓家長把怒火轉移到了書院身上,不至於讓孩子遭受無妄之災。
所以今天下午,就有先生來二郎灘,知會過程秀才了……
但這番安排對程秀才來說卻是反作用。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大孫子,居然四個月,就在學業上被判了死刑。他便五內俱焚,坐臥不安,索性來村口等著程萬堂回來。
要第一時間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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