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煙館裡的地方不小,三三兩兩地坐著不少當地人在邊享受邊閒聊。阿里帶著我們坐到把角的一張桌子,熟稔地招呼店家給我們上茶。這個位置離別的客人都有些距離,桌子靠著牆,牆上掛著面斑駁的鏡子,顯得空間有種扭曲的錯落與延伸感。茶很快就上來了,是埃及常見的那種紅茶沫加白砂糖衝的茶。看上去很是透亮,喝到嘴裡挺齁得慌。
喝了茶,阿里笑嘻嘻地說:“歡迎來到埃及我的朋友們。我是阿里,下午咱們已經見過面了。”
我們三個也一一自我介紹了一下兒,沒主動開啟話題。阿里接著說:“不好意思讓你們還得來這裡,但是我不太適合在大庭廣眾下和你們接觸,怕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這話哪怕是對於一些喜歡言過其實的埃及人來說也過於離譜了,阿里偏偏說的很是誠懇。他見我們不置可否,也不惱,自顧自的解釋:“我大學的時候勤工儉學,結果得罪了開羅一個老闆。人家說要是再在開羅碰見我,就要我好看。所以我這不一畢業就灰溜溜的走了麼,好幾年了我這是第一回來開羅。”
我假惺惺說:“那你還冒著風險跑來開羅找我們,早說就一定不讓你來了。”
阿里擺擺手,說沒事兒的,他這次來開羅也有事情要辦。
其實拋開莫名其妙的出場方式和給自己編的劇本,阿里倒是個挺好的聊天物件。
把場子炒熱了以後,祁天不動聲色地開啟了我們真正的話題。阿里被她發現在一個美國神棍論壇質疑神創論,並且說自己相信史前文明。
盧克索加上史前文明。祁天覺得這人有點兒東西。
“基督教說的那些也就騙騙古人。達爾文說的話很正確啊,物種都是進化來的嘛。”阿里倒是坦誠。
我們無語地對視一眼。
“其實吧還有一個原因。”等我們都看過去以後後,阿里才大喘氣。“在我長大的村子裡,老人們總會講他們長輩說的事情。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存在過神明。祂們從沙漠裡來,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還可以滿足人們的願望。只要給祂們按時供奉就好。”
這種事兒聽起來還挺天方夜譚的。
阿天問:“既然不需要吃喝,那人們是用什麼去供奉神明的呢?”
“老人們沒具體說,畢竟是好久以前的事兒了。但肯定不是凡物。”阿里認真地說:“我覺得很可能是曾經文明裡有過的太陽能人類,只需要一些燃料就能生存。”
還好達爾文不知道他同時相信著這兩種理論。
“而且我見過讓我相信史前文明存在的事情。”阿里補充道。
我自然就問他是什麼。
阿里一開始沒答話,只是喝了口茶。我們屏息等著呢,結果他說:“你們要不要試試水煙?”
過了會兒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走了過來,問我們需不要買她的手工藝品,她懷裡的孩子衝我們笑。老張沒問價,掏出零錢從她手裡買了四個做工粗糙的小吊墜。那女人像是覺得給多了,要找錢,被阿里勸住了。
後來在這店裡的消費阿里沒讓我們出。
“都說了這是我的店嘛。”
我們沒提看到了他偷偷給店主錢的事兒,私下裡尋思著分別前送他些禮物。
等回到酒店我們仨都累得攤在沙發上不願意挪窩。來之前我們都各自忙著學校的事兒,上次拍賣會過後還有一堆問題沒研究明白,今兒見著阿里以後又增添了些新的疑惑。
阿天告訴我們:“阿里在從開羅消失之前跟著他導師去美國當過交換生。他導師現在已經在美國定居了,但是最近沒什麼動靜。”
老張忍不住吐槽:“這一個銷聲匿跡,一個隱姓埋名的,去的怕不是美國的51區吧。”
我也覺得這個阿里身上問題不少。可是在往後的日子裡,他的舉動卻打消了我們的顧慮。
第二天阿里開著他朋友的金盃送我們去開羅邊兒上的吉薩看金字塔。
我看書上說曾經這兩個城市之間有過水路,畢竟當時尼羅河就在金字塔前淌過。只可惜沒能趕上那個時候能親身感受一下。
高架橋兩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樓。
老張看了看窗外:“哎老王我問你,為啥這一路上看到的房子基本上都沒有修屋頂啊?”
我說這是因為埃及房子的稅比較高,要是沒有修完,就會減少很多稅錢,所以就導致了埃及的“上不封頂”風情。畢竟埃及的體面並不流於表象。
埃及的旅遊景點埋伏著假工作人員,自從踏進金字塔景區大門我們三隻肥羊就被盯上了。有個男的過來讓我們出示景區門票,老張沒防備就要掏出來給他看,被我一把攔下。
“嘖,我忘了告訴你們了,這些所謂的工作人員都是假的,他們要是拿到了票就會纏著咱們,不給小費脫不了身。”
阿天和老張皆是無奈。
那人還要糾纏,阿里從邊兒上趕過來用阿拉伯語嘀咕了幾句給打發走了。他友善地拍了拍老張後背,說:“我的朋友,這裡的確有些埃及人比較狡猾,但有我在就沒事兒的。”
我們走到了胡夫金字塔底下。老張仰著臉讚歎地看著這一人類歷史上的傑作。
其實埃及能興建這種等級的建築還要和當時的社會構成有關,古埃及人並不介意舉國之力為法老鑄就永恆。
這時候我還覺得“常理”是認知的一部分。簡直無知得令人羨慕。
去參觀法老墓室要透過一條逼仄低矮的甬道。金字塔裡面空氣混濁悶熱,照明靠很有些年頭的電燈,滿地都是各種雜亂的線。
阿里沒跟進來,只有我們仨埋頭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一開始的興奮被磨得有點兒泛潮,老張抱怨:“這還有多久才到頭兒啊”。
我說還得會兒。為了安撫他倆,我邊走邊講了個金字塔銘文裡關於【食人者的讚美詩】的記錄*。
在那個版本里,古埃及的月神孔蘇是個‘噬神之神’。法老用自己的葬禮幫孔蘇騙來別的神,供給祂食用。而法老本人得以替代被吃掉的神位列仙班。
這個故事講完,我們也正好爬到了墓室裡。
整個金字塔是石頭建造的,墓室四周自然也是石壁。當間放著一口空空的石棺,法老的木乃伊已經運去博物館了。
阿天對子不語最沒感覺。她盯著那口沒了墓主的石棺說:“那咱們這進來了這裡,算不算引君入甕呢?”
聽了這話,身在悶熱的墓室裡,我打了個激靈。
老張在一邊兒也一驚一乍:“大聖你別說,我都感覺到陰風了。”
我被這兩個混蛋嚇得不輕。出去的路上就又給他們講了幾個關於金字塔的詭異記錄,心裡才痛快了些。
啟程去盧克索前,阿里跟我們說他當晚就要坐火車回去,到時候上埃及見。他堅持著被通緝的人設,不肯坐飛機,我們也沒勉強。
尼羅河是自南往北流的。
古埃及以古都孟菲斯也就是現今開羅為界,北邊為下埃及,南邊為上埃及。這和我國北上南下的說法迥異。盧克索也就是曾經的底比斯是上埃及的宗教和政治聖地,赫赫有名的卡爾納克神廟和帝王谷都在那裡。而我們考古隊要去發掘的地方,就在卡爾納克神廟裡。
我一直沒有提起關於我們此行來到埃及的真正目的。阿天和老張像是看出了我的鴕鳥心理,也沒催我。不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等到了盧克索,就容不得再拖延下去了。
我躺在床上聽著樓下入夜後尚且熙熙攘攘的聲響,枕著流光溢彩的尼羅河慢慢睡去。
這尼羅河的水,綿延不休地流淌了幾千年。明天我終於又要去這大河的上游去看看了。
在古埃及神話裡,奧西里斯被賽特殺死並且弄成了十三塊。據說這是因為當時埃及被劃分成了十三個地區,最後一個是最南邊也是最上游的阿斯旺。
後來伊西斯作為她哥哥奧西里斯的妻子,把奧西里斯的屍體拼起來讓他復活了,他也就成了埃及第一個木乃伊。不過比較有意思的是伊西斯並沒有找到奧西里斯的生殖器,她是在這種情況下生了荷魯斯的。
古埃及文字大體分為金字塔銘文,棺材銘文和寫在紙莎草上的亡靈書。但是由於這些文字嚴格地被神廟和王室把持,不具備流通性,後面一度差點兒斷了。當初羅塞塔石碑作為破譯象形文字的關鍵,就是依靠這石碑上記錄相同內容的三種語言:古埃及的聖書體,通俗體和古希臘語。這象形文字也不盡相同,金字塔銘文是埃及古王國時期發現在一系列國王、王后金字塔裡的文獻整合,棺材銘文顧名思義是刻在棺材上的,而亡靈書是寫在紙莎草上的指引亡者度過審判的操作指南。
【食人者的讚美詩】作為金字塔銘文,是古王國時期的產物,關於埃及神話的解讀在每個不同時段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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