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李元已經直起身子,他接著說:“我的血除了按時提醒我還活著,目前還沒開發出什麼用處來。”
我好奇心起:“那你的血可以驅蚊嗎?或者可以當解藥?”
這回李元的眉毛一高一低地揚了起來,像是在無言地聲討我。他還成心把臉轉過來好讓我更直接地面對他眉毛的質問。
我一時有些訕訕的,但是不肯落了下風,於是說:“誰知道你怎麼回事兒,萬一是個活了千百年的老妖怪呢。以前和法老稱兄道弟過,也不是沒可能。”
那兩根眉毛無奈地落了回去。“小時候咱們明明見過呀。我是不是老妖怪你能不知道?”他這會兒倒是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那從我第一次在芝加哥房子裡見到李元開始就一直堵著的一口氣莫名地消了下去。
我說:“得得得,知道你是社會主義好青年。要好好兒建設祖國啊。”
李元正色道:“為人民服務!”
那是我頭一次感覺李元在尹月臣的殼子裡朝我快活地眨了眨眼睛。
冰釋前嫌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感覺。本身我和李元也沒啥過節,就是各有各的小九九。現在彆扭過了,我決定一回去就找他問清楚他知道的事情。
這時候白老師在前面叫他。李元朝我眨了眨眼,立刻乖巧地跟上去。
回去的路上連飛鳥都看不見,真的是鴉雀無聲,連燕子都回墓裡繼續睡覺了。對於自然的變故,可能動物比我們更敏銳一些。就像是狒狒們會在太陽昇起的時候歡欣鼓舞地捶胸口,現在這個說不清來路的月亮讓小動物們退避三舍。
我困得有點兒撐不住了,攏共沒剩幾步路,還拌了一下兒。還好走在我後面的丁澤扶了我一下,這才沒摔了。白老師聽見響動,讓我們注意腳下安全,別崴了腳。我連連點頭,又想起來他背對著我看不到,於是說了聲:“好!”
這下賀榮川和樓時麒都回過頭來。可能是我臉色不太好,賀榮川關切道:“王同志,你還好吧?”
我還沒回答他,賀榮川接茬兒了:“估計她這是嚇壞了。不過不應該啊,你這臉怎麼比剛剛被埃及人劫持的時候還白?”
我被他說的忍不住摸了一下兒臉。
只能說腎上腺素太神奇了,其實是我這會兒才想起來後怕。平心而論,換誰在大夜裡被拉來帝王谷然後被拎到未知的神廟看到穿著古埃及服飾的阿拉伯人都會嚇壞了吧,我覺得自己都算表現好的。誰知道埃及這地方這麼危險。
樓時麒腳步慢了下來,等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問我:“有這麼冷嗎?”
我眯著眼睛看他:“一點兒也不冷。”
他驚奇地說:“真的嘛。難道你平常都是用這麼抖的腿走路的?”
“有功夫盯著我,不如先把你的嘴閉上保保溫。我都聽到你上下牙磕在一起的聲音了。”
樓時麒立刻抿了抿嘴唇。
孟維清在頭裡說:“你們跟緊了,別掉隊。”我還聽見他嘀咕了句淨欺負老實孩子。
很快就要到埃及人的崗哨了,也終於開始能聽到風聲和偶爾出現的禽鳥振翅的聲響。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避嫌,現在崗哨那裡已經沒人值守了。
聯合國的隊伍先我們一步走出了山谷,白老師則是停在前面,認真地看著帝王谷的山體。
樓時麒小聲問:“他在幹什麼?”
賀榮川也小聲說:“他有的時候就這樣,可能是看到了什麼我們看不到的東西吧。”
白老師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這滿月一出現,群星都黯淡了。”
還沒等我發問,他繼續說:“本來我以為黑色的群星指的是星星被滿月的光襯托得暗下來,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群星與滿月同輝的情景。”
白老師的語氣聽起來頗有些興致勃勃。對啊,黑色的群星指的是什麼?
現在星星還挺亮的,暗淡的星星好像只有天狼星a。
“難不成最後星星都得滅了?”我遲疑地問。
星星都滅了,這聽起來實在是不像什麼祥瑞之兆。
白老師搖搖頭。“應該不是。或許那個詛咒裡指的是真正的月圓。”
真正的月圓?
那個詛咒不盡不詳的,具體是什麼,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人們和星星的聯絡密切。說不準星空會給我們一些指引。”等白老師看夠了,朝我們笑笑,回身跟上等著他的孟維清。
我也忍不住回頭又往後看了看。不知道白老師剛剛看到了什麼,反正我是隻看到了慘白的將落不落的滿月和月色下披麻戴孝的帝王谷。
哪怕是突兀的滿月也沒能驚醒這裡。
我們走到車前,白老師說:“看樣子那些人等咱們走了以後還會再到那地下的【全知神廟】走一趟。”
孟維清自然地接話:“估計也是想找出來所謂的‘古老的血脈’吧。”
我和李元意外地對視了一眼。
姜燦見我們面露不解,笑著說:“白先生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我扭頭看了看百十來米開外的聯合國隊伍,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先不提山谷裡鬼哭狼嚎的風,就光是這個距離,別說聽清說話的內容了,能聽到聲音都算是厲害。
不過姜燦的說法其實也算是解開了我的疑惑。
難怪。其實從考古工地底下的荷魯斯神廟開始,我對白老師的感知就抱有些疑問。他的記憶力和觀察力不同尋常,而且好像也能在黑暗中視物。
荷魯斯神廟裡,我得靠李元幫我照亮才能勉強看清壁畫內容,但是白老師卻可以直接指出來壁畫上的不和諧之處。包括後來布萊克爵士給我們展示黃道十二宮的拓片和在地下【全知神廟】裡,也都是白老師發現的關鍵問題。如果說感知能力是天生的敏銳,但觀察和邏輯能力卻是白老師自身的能耐了,我不禁暗暗佩服。
可是如果這白老師都能聽到的話,那剛剛我被阿里他們拎走的時候他估計也是聽見了的。思及此,我不禁看了看白老師。恰好對上他溫和的目光。
我朝白老師笑了笑,沒深究這幫人是真的有把握能保我周全還是不在乎我的生死。
離開帝王谷前,我最後一次看向夜空。那滿月又冷,又格格不入。
果然是借來的月亮。我想起來哈桑最後哼唱的,小時候聽過的童謠。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看來我們是得走進被賽特看守的沙漠,去歸還這不知道是被誰賒了六十年的一筆爛賬。
可是這借來的月亮啊。要拿什麼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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