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石敢當胳膊夾著天子的旌旗,踏上天子的御駕。他坐穩後,伸出一隻手對車下有些猶豫的石崇喊道:“六郎,快上車!”
此刻,曹髦麾下的“大軍”,已經在簿室門前停留,整裝待發。這支隊伍看起來浩浩……那個蕩蕩,是空蕩蕩的蕩,怎麼看都只有幾百人而已。
甚至很可能不超過五百人。
眼見天子的扈從居然如此單薄,石崇事到臨頭恐慌不已。雙腿嚇得打擺子,再加上那種如同便秘一般的尷尬表情,站在天子御駕跟前躊躇不前。
既不願離開,也不敢上車。
曹髦看到石崇的模樣,又看了看一旁鎮定自若的石敢當,頓時明白了這二人誰才是主心骨。
石崇雖是主,但明顯不是拿主意的人。
他剛想開口勸退石崇,卻見石敢當一躍而下,連拉帶拽的將石崇推上車伕旁的位置。
“六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開弓以後哪裡有回頭箭!”
石敢當對石崇怒吼道!
石崇接過石敢當手裡的旌旗,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事到如今已經多說無益,只能拼了,一條道莽到黑吧!
“好!”
石崇大喊了一聲。
“開宮門!”
一旁侍奉的李昭下令道。
簿室門被人緩緩開啟,由於平時此門很少使用,因此門軸轉動時發出一陣陣牙酸的摩擦聲。令人感覺格外不舒服。
好似地獄之門敞開,而眾人眼前寬闊的道路,就如同黃泉路一般。
“隨御駕所向,替天子誅殺國賊!”
石敢當大喊了一聲!
御駕的車伕揮動馬鞭,馬車開始緩緩向前加速。身後那些曹髦的所謂“親信”,全是步卒沒有馬匹,默默跟在後面。
看樣子,這支隊伍被攔截是必然的,遲早而已。
石敢當雙手緊握天子節仗,雙目平視前方,看起來,已經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敢當,我們何不策馬持劍開路?”
石崇低聲建議道,他又有點勇氣了,想裝個逼。
“還是護在陛下身邊比較好。”
石敢當阻止了蠢蠢欲動的石崇。
持劍開路?
呵呵,想多了。
石敢當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點評石崇這話才好。
別說他現在學習劍術已然來不及,就說即將到來的所謂惡戰,敵我比例,最樂觀的估計,也是一比十,甚至更多。
但有一點好處,那就是曹髦在這裡。有天子頂在前面,禁軍是無法對曹髦身後的所謂“親軍”痛下殺手的。
因為現在無論是誰動手,不管輸贏如何,出手之人事後都極有可能被司馬家清算!
俗稱“背鍋”。
地位越低的人,背鍋的可能性就越大!
石敢當想得很清楚,正因為司馬家的名聲已經很臭了,所以他們才特別喜歡假惺惺的施展所謂仁義和小恩小惠,試圖挽回一點家族聲譽。
而且如果說一定要找人擔責的話,那司馬昭必定是瘋狂甩鍋,使自己的責任越小越好!所以那些替司馬家幹髒話的底層士兵,甚至中低層軍官,搞不好事後都很難體面收場!
司馬昭收拾這些人,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如同石崇當初殺那些奴販子一樣。
現在誰動手誰就是最好的替罪羊!石敢當就是在賭司馬家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殺手。
然而,既然是賭,那肯定是有風險的。
比如說刀劍無眼,比如說聰明人遇到傻愣子,比如說萬一司馬昭不裝了呢?
所以,屬於曹髦的勝負雖然近乎於百分百,但屬於石敢當自己的“勝負”,只能算是五五開。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眼前一隊步騎混合的隊伍,堵住了寬闊的道路。幾乎是人人披甲。這些禁軍跟曹髦的親信比起來,如同正規軍和民兵。
差別之大,即便是對兵事一無所知的文盲,也能看出個高下來。
此時御駕也不得不停了下來,前方有人攔路,此路不通也!
“陛下,您不開朝會了嗎,何故帶著衛隊出宮?”
對面列陣的禁軍讓開一條道,一個穿著官袍沒有披甲的中年人策馬而出,離著很遠,對曹髦行了個揖禮。
“司馬伷!天子帶親軍出宮,就是要誅殺禍國殃民的奸賊司馬昭!
趕緊閃開!不然按同黨論處!”
一旁的李昭對著司馬伷大喊道,司馬伷是司馬懿的兒子,母親是伏太妃。
此人是司馬昭的異母弟。
此情此景,司馬伷怎麼可能讓開!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靠司馬家的權力在支撐。
若是司馬家喪失權柄,他便是路邊一條而已。
於是司馬伷對曹髦的隊伍喊話道:“陛下,您是受了小人矇蔽,真相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大將軍是國家棟梁,晉公爵位還是您幾個月前親封的,他都拒絕您冊封晉公了,又怎麼可能是禍國殃民的奸賊呢?您快回宮吧,朝會就要開始了。”
司馬伷揣著明白裝糊塗,打算拖延時間。
動手?
動手是不可能動手的,司馬昭不想背鍋,難道他這個異母弟就想背麼?
誰都不是傻子啊,眼前破事一看就是出力不討好!
石崇正要開口呵斥司馬伷,卻是聽到一旁的石敢當舉起天子的節仗,指著著司馬伷高喊道:“一派胡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天下人誰不知道司馬昭整天就琢磨著篡位!你還在說他是什麼國家棟梁,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是何人,怎就在此大放厥詞?”
司馬伷大怒,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罵得好。
“你管某是何人!
浩氣存太虛,丹心照千古!
生平未報國,留作忠魂補!
司馬伷你聽好了!
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司馬昭權柄滔天,就算他已經頂風惡臭三百里,也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諸位!曹氏養士五十年,仗節死義便在今日!隨御駕衝鋒,擋天子御駕者,殺無赦!
衝啊!”
石敢當這番話蕩氣迴腸,氣壯山河!
曹髦身後的親軍瞬間氣勢如虹,紛紛前驅於御駕之前,英勇無畏,徑直朝著司馬伷的部曲衝了過去。
而司馬伷麾下的部曲則完全沒搞明白狀況。
他們並不是司馬昭專門安排來此搞政變的,只是日常巡邏經過此地而已,要不然也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響應速度。
事實上,司馬伷也沒有接到司馬昭的命令,讓他過來攔截曹髦的隊伍。大家都只是聽說曹髦今日要在洛陽宮殺司馬昭,可沒人知道曹髦打算玩奔襲呀!
司馬昭部署在洛陽宮南門的重兵,此刻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故意放出去的兵馬布防圖也是忽悠人的,曹髦此前的戰略欺騙,此刻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擋天子者殺無赦,那……如果讓道的話,應該就沒事了吧?
司馬伷麾下部曲瞬間掉頭就跑,根本沒有抵抗的意志,頃刻之間陣型就被曹髦的人馬衝了個七零八落。一茬又一茬的小機靈鬼讓開道路,站在一旁,目送著曹髦的御駕揚長而去。
只一個照面,司馬伷就徹底落敗了。
當然了,雙方都沒怎麼死人,因為誰也不想為一些無聊的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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