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是不說了吧。司馬昭是什麼人這不是明擺著麼?
知弟莫若姊,一看羊祜的表情,羊徽瑜就知道自家這位胞弟在想什麼。
她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隨即想起許多不堪的往事,越想越傷心,最後竟然掩面大哭起來!
羊祜一看姐姐哭了,嚇得手足無措,連忙安慰羊徽瑜,自責道:“弟對阿姊照顧不周,請阿姊不要介意。”
他遞過來一張手帕,羊徽瑜接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卻是搖了搖頭。
“這些事與你無關。
當年,父親將我許配給司馬師,我就感覺大事不妙。雖然反對,但是無法阻止此事。
我只是沒想到,後來會那樣子。”
羊徽瑜此刻似乎很有傾訴的慾望,她繼續說道:“婚後數月,司馬師一直公務繁忙,根本沒有與我同床。後來,我驚聞此前進門不久又被他廢掉的吳氏,年紀輕輕就突然病故,心中更是憂慮不已。跟家中下僕說話都是小心翼翼。”
叫自己的丈夫司馬師直呼其名,叫小叔子司馬昭卻敬稱官職,其中蹊蹺很值得聽一聽。
羊祜微微點頭,示意羊徽瑜繼續說下去。
吳氏先被休後暴斃這件事在當時確實蹊蹺,引起了很多非議。
毒殺原配夏侯氏以後,司馬師先是讓吳氏續絃。可是沒過多久,他就立刻休妻,讓羊徽瑜續絃。羊祜自己也是娶過妻的,當然知道這很不合常理。
譬如他所知的石守信和李婉這對小夫妻,那隻要有機會都會黏在一起,關係好到恨不得穿一件衣服。
吳氏小娘新婚燕爾,與司馬師應該是感情最濃烈的時候。
可是,司馬師居然休妻了!
世家休妻可是要承擔政治代價的,吳氏也不是小門小戶啊!
羊祜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羊徽瑜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司馬師在戰場上受了傷,已經不能人道。吳氏得知此事,鬧著要和離,然後司馬師就……”
羊徽瑜伸出手掌,做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羊祜眼瞳驟然一縮。
司馬師能夠殺掉原配夏侯氏,那個給他生了五個女兒的夏侯氏,那個在外人眼中,被他深愛著的夏侯氏。
那麼,殺掉吳氏保守秘密,也就不足為奇了。
當然了,要死可以,不能死在司馬家。先休再殺,最後與羊氏聯姻。
這一套絲滑小連招,很有司馬家的風範。
低調,卑鄙,而且手段陰狠。
“如果這樣也就罷了,畢竟與我無關。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司馬師時常試探於我。言語中常有深意,稍有不慎,或有滅頂之災。
比如你岳父夏侯霸逃到蜀國後,司馬師就問我,說你弟是不是也會跟著一起去。如果是的話,他可以派人一路保護,免得路上出事。
當時我就信誓旦旦保證,你一定不會逃亡蜀國,要是跑了,可以先取我性命洩憤。因此我們羊氏一族,這才逃過這一劫。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有些我已經記不清了。”
羊徽瑜說出當年的一個秘密,驚得羊祜說不出話來,此前從未聽羊徽瑜說過這件事。
可以想象,如果羊徽瑜當時天真幼稚一點,同意司馬師的“好意”,他們家估計已經被殺乾淨了。
“阿姊是說……”
羊祜忽然察覺到一件令人不堪,甚至蒙羞的事情。
“是啊,我守身如玉多年,頂著外人指責我不能生兒育女的非議,就是為了保住這個秘密。”
羊徽瑜忽然情緒失控,哽咽不止!
“為了司馬師,為了司馬家,我就要守活寡,還不能跟外人說!他人笑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我還不能還嘴!
我又做錯什麼了!
司馬師死的那天,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狂笑不止,司馬家上下都以為我傷心過度瘋癲了。其實我哪裡是傷心,我是解脫了!我是真的高興啊!司馬師死得好啊!
那一天我自由了,我再也不用忍受司馬師時不時的試探與威逼了!”
羊徽瑜咆哮著,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因為她守口如瓶,因為她提議過繼司馬昭之子司馬攸,於是間接讓司馬昭穩固了位置。
所以司馬昭對羊徽瑜非常敬重,至少是表面功夫很到位,只要是這位嫂子提出的要求,司馬昭幾乎不會拒絕。
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無緣無故的愛恨。凡事皆是有因,亦是有果。
這是羊徽瑜的政治智慧,亦是犧牲自我成全家族的無奈之舉。
家族是興旺了,可是她這個老處女,心中哀愁要跟誰去說呢?
昨夜那件“意外”,她根本就不覺得是羞恥,反而心中有些慶幸。
她終於當了一回女人,知道做女人是什麼滋味了。換作平時,即便是找面首,又有哪個男人敢碰她?
當那個男人她在耳邊喊著其他女人名字的時候,羊徽瑜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絲嫉妒。她嫉妒那個叫“婉娘”的女人。
憑什麼別人的丈夫,就那麼喜愛自己的妻子,而司馬師這禽獸卻是……
想到這裡羊徽瑜就恨意難消!
她的青春,就毀在司馬師手裡了!
昨夜在床上歡愛的時候,羊徽瑜心中滿是報復得手的快感!
真的舒坦了!
司馬師,老孃終於放縱了一回,給你帶來了無法洗刷的恥辱!
老孃終於不再是什麼委曲求全的乖乖女了!
現在老孃就想讓你知道,即便你兇狠冷酷,即便是你司馬氏權勢熏天,老孃也能讓你蒙羞!
正因為有這樣想法,所以當那個年輕男子輕薄羊徽瑜的時候,她才會積極配合。如果她不願意,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得手!
當時只要叫救命,就完全可以脫困!
但是她選擇……躺下來享受。
羊徽瑜此刻唯願天下人都知道,她被一個壓根不認識的男人玩了,還在床上欲仙欲死!
她唯願天下人都知道,司馬師的正室夫人就是不守婦道,淫亂放蕩!
只要司馬師丟人,她覺得自己丟不丟人無所謂的。
雙輸,好過單贏!
那麼多年,身為一個老處女,卻頂著不能生孩子的非議,她成全家族,她顧全大局,她成了別人眼中的可憐人和道德楷模。
然後呢,然後她又得到什麼了?在那些虛名掩蓋之下的,是一個無辜女子昭華老去的殘酷現實!
她真的受夠了!
不過,這一切在昨夜已經終結。
羊徽瑜此刻心情舒坦得簡直想引吭高歌!
當女人的滋味,果然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特別是還能順便羞辱司馬師!直接把羊徽瑜的情緒價值拉爆了!
羊徽瑜臉上又浮現出一絲嬌羞的笑容,並沒有想著懲罰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下僕。
要不然,被陌生男人奪取了貞操這樣惡劣的事情,她少不得也要殺了侍女洩憤,怎麼可能還讓那個傻里傻氣的家奴活著?
她不恨那個侍女的疏忽大意,反而認為這就是天意,這就是上天補償她這麼多年的辛苦,而恩賜的豔遇。
那個男人好俊,好正,好年輕,被他睡了,好像……沒吃虧。
看著羊徽瑜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幻,羊祜嘆息道:“阿姊這些年太不容易了,若你不是司馬家的媳婦就好了,再嫁也不是難事。我好恨啊,不能幫到阿姊。”
“沒有,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羊徽瑜想起昨夜的風流事,意味深長的說道。
當然了,這種報復,只能錦衣夜行而已,不可能告訴別人。
稍稍有點可惜。
羊徽瑜心中忽然閃過一個“有趣的”念頭。不能在活人面前顯擺,那去死人面前顯擺應該沒問題吧?
想到這裡她就立刻來了精神,決定明天去邙山給司馬師掃墓,順便在前夫墳前說說這件風流韻事,顯擺顯擺。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報復司馬師,親口在司馬師墳前訴說自己的風流事,還有比這個更解氣的嗎?
羊徽瑜心情大好。
而且,她還要悄悄打聽一下,那一夜和自己歡好的男人究竟是誰。冒冒失失的跟她睡了覺,這件事可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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