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為人謹慎,謀定而後動。因此羊氏族人不太喜歡找他商議大事。
其實這很容易理解,就好像某人覺得創業的機會在眼前了,勝率幾乎是有九成以上,勢必要把全部身家都賭上,一把全梭哈。
結果他找家裡的某個親戚商議,這位親戚卻說:還是風險太大,你得緩緩。
那個人會怎麼想呢?大機率會失望透頂吧。
人們找其他人拿主意的時候,往往都不是想聽什麼意見,而是希望他人能首肯自己的想法,增加信心罷了。
因此久而久之,羊氏族內若是有大事,基本上都是找羊祜胞姐羊徽瑜商議。她不僅有智慧,而且還是司馬家的寡婦,有這一層保護不怕被清算。
更重要的是,她也能代表羊祜這一支族人的意見。
伐蜀的傳言愈演愈烈,儘管朝中不少大臣反對,如三朝元老陳騫、權臣賈充等司馬家的核心班底,都不贊成伐蜀。
但各種軍事準備,卻依舊是穩步推進。
這天,太常羊耽之子羊琇,接到司馬炎提供的秘密訊息:司馬昭已經確定讓鍾會領兵伐蜀,目標正是漢中!
羊琇和司馬炎的關係可不一般,他們當年在太學裡是同學,私交極好。司馬炎的外祖母,亦是羊家女。
而羊徽瑜的祖父羊續與羊琇的祖父羊秘為親兄弟,算是家族裡不同的分支。
若是單看血緣,兩家其實不算很近。羊徽瑜如果有子嗣,那麼這位姓司馬的子嗣,與羊琇所生姓羊的子嗣成親,並無忌諱,甚至世家聯姻就喜歡搞這種。
不過現在兩家的子弟都在司馬氏手下混,更像是政治同盟,因此經常往來,互相幫襯,早已超脫了一般家族之間的遠親關係。
得知這個訊息後,暫住羊祜家的羊徽瑜,被請到羊琇家“串門”。
名義上只是為了話話家常,實則是羊琇一家向羊徽瑜徵求意見,要不要參加此番伐蜀的行動。
據羊琇所說,司馬昭的伐蜀“聖旨”都已經寫了,但是還沒有發出去,這位大將軍依舊是在觀察朝中風向,看似懸而未決。
手底下卻是秘密調兵關中,做戰爭準備。可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只不過大將軍府裡,並不存在什麼不透風的牆。就連司馬炎看上了哪個女眷,在這裡都不是什麼秘密。
司馬昭的調令還沒下,大將軍府裡面幾乎所有幕僚就都知道很多細節了!羊琇作為新入府的幕僚,自然也是部分知情的。
他很欣喜能參戰混軍功,但卻也很擔憂鍾會這個人領兵。
羊琇家的堂屋內,一家人正在商議大事。羊琇給羊徽瑜倒酒,恭維她道:“堂姐氣色越發好了,可是近期有什麼好事麼?”
聽到好事二字,羊徽瑜面色有些不自然,隨即輕咳一聲喝了口酒。
那件好事,還真是件好事啊。那夜沒怎麼仔細看明白“正主”的真容還好,心中也沒有多少念想,過去就過去了。
然而後面在弟弟羊祜家見了,看真切了,還部分了解了這個人的品行。
於是心中馬廄的圍欄,被拆掉了,現在已然是萬馬奔騰!
想起石守信在司馬師陵墓前的言行,羊徽瑜就一陣陣臉紅心跳。又剛又正,一板一眼!這是完全不同於司馬師身上那種陰狠毒辣的陽剛之氣!
羊徽瑜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經常想到,想那一夜的親吻,想石守信說話時的正氣凜然,心中一會甜一會酸的。
有股不可明言的念頭,如野草一般不斷滋生。
“堂姐?”
看到羊徽瑜愣神,羊琇輕聲喊了一句。
“叔子(羊祜表字)聽聞鍾會領軍,已經決定不參與伐蜀,我剛才便是在權衡其中利害。”
羊徽瑜言不由衷的辯解了一句。她哪裡是在想這件事,她在想野漢子呢!
聽到這話,羊琇的母親辛憲英大驚失色,連忙追問道:“瑜娘啊,這是真的嗎?”
“嗯,確實是真的。叔子已經寫好了辭官的文書,只待大將軍的調令下來後,就直接呈上,然後回泰山祖宅。”
羊徽瑜微微點頭道。
昨日羊祜已經跟羊徽瑜討論過這件事了,他們一致認為,鍾會這個人手段陰狠且沒有容人之量。伐蜀事關重大,其中利益糾葛太多。羊祜左思右想,決定不再蹚渾水。
除非伐蜀的主將,換成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才會考慮參與其中。
對於他們這些世家天龍人來說,法令的威嚴幾乎不存在,犯了事也可以狡辯!
因此德行的重要性就顯現出來了。
此番伐蜀,將會是一場司馬昭發起,鍾會領銜,一大堆天龍人二代參與鍍金的盛宴!
領軍之人如何,關係到他們這些天龍人的身家性命。
容不得半點僥倖。
“羊琇,你也不參加了吧。”
辛憲英那張蒼老的臉上,此刻佈滿了愁容。
“母親,這……”
羊琇有些不甘心。
但辛憲英立刻解釋道:“鍾會忠實執行大將軍的命令,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如果戰事順利還好,如果戰事不順利,那麼軍中一定會發生變故,到時候你在裡面便如同立於危牆之下,終究還是太危險了。富貴什麼時候都可以求,命卻只有一條!”
辛憲英是出了名的智者。當年若不是辛憲英提前預測到司馬懿搞高平陵之變,進而提前站隊,羊氏搞不好已經被滅門。
羊琇非常相信母親的眼光,此外羊徽瑜也不是蠢人,乃是羊氏穩定與司馬氏之間關係的定海神針!
那能沒點智慧麼?
“好,我這便寫辭呈。”
羊琇點點頭,沒有固執己見。
他看了看蒼老的母親,又看了看完全顯示不出歲月痕跡的羊徽瑜,心中黯然。其實辛憲英比羊徽瑜也就大個十來歲,但生孩子會極大損耗女人的青春。
沒生過孩子的羊徽瑜,現在看著還像是個風姿綽約的美少婦。如果沒有司馬師遺孀的身份制約,貪圖她美色,想娶她這個寡婦估計大有人在,但辛憲英卻已經是個老太婆了。
為了操持家業,勞神費力,衰老得很快。
母親為自己付出了太多,羊琇知道感恩,心中不忍。為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他不再固執己見。
其實此前羊琇已經答應了司馬炎,一定會參加伐蜀,斬獲軍功。對朋友食言,很不妥當,羊琇還在想要如何跟司馬炎去解釋。
當年司馬炎並不是世子,和司馬攸之間競爭很激烈,只不過是矛盾沒有擺在檯面上而已。
是羊琇深入分析利弊,為老同窗出謀劃策,這才讓司馬炎能夠順利成為了世子。
而今伐蜀在即,司馬炎亦是提前佈局,想讓羊琇早點身居高位!
司馬師當政的時候,司馬昭就有自己的班底,其中鍾會和賈充就是核心成員。
如今司馬昭當政,司馬炎亦是在準備自己的班底,如無意外,太子的位置遲早是他的。
當太子了,當皇帝也不會遠,這都需要提前拉攏心腹。羊琇想了想,還是沒將此事告知母親和堂姐羊徽瑜。
……
石守信和裴楷聊得很開心,互相引為知己,不過並未像胡烈那樣,與之結為兄弟。
裴楷畢竟是文化人,講究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比武人的簡單粗暴。二人分別之後,石守信來到嵇康隱居的河東解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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