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去縣城裡稍一打聽,頓時晴天那個霹靂,嵇康居然舉家搬遷,不知所蹤了!
原來,上次鍾會來河東拜會,攜帶厚禮上門請嵇康出仕,並許以高官厚祿。
但是嵇康壓根不鳥他。
事後,不知道是不是擔憂鍾會報復,又或者僅僅只是擔心被騷擾,於是嵇康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搬家離開了河東。
至於去了哪裡,估計現在誰都說不清楚了。
白跑一趟,讓石守信感覺異常沮喪。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在家裡陪夫人玩耍呢,李婉是多有趣的一個小娘子啊,難道還不比自己來河東這一路風餐露宿快活?
拿出兩份招聘公函,石守信無奈嘆了口氣,只覺得帛書比磚頭還重。
嵇康的徵辟文書是送不到了,乾脆先去找這個叫呂巽的人,把司馬昭招募他入大將軍府的徵辟書送過去吧。
不過在此之前,山濤叮囑的事情,石守信還沒忘,他要去河東幾個大糧倉轉一圈。
曹魏此前有校事府,專門對內刺探各種情報,也用於對各地官府明察暗訪。
司馬懿掌權後,第一時間廢掉了校事府。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那時候校事府,就是曹氏專門用來對付司馬懿的快刀利刃。
裡面一大堆跟司馬家不對付的人!
可是,校事府雖然廢除了,校事府的職能卻不能廢除。
司馬氏根基不穩,更需要特務機構監察百官!
所以對內監視的職能不但不能廢,反而要大幅度加強!
石守信拿出藏在腰間的一塊木質腰牌,正面寫著“司隸臺”,背面寫著“假佐”兩個大字,左上角還有一個“權”字。
權是暫代之意,假佐乃是司隸校尉旗下的密探。簡單說石守信現在就是暫代司隸校尉旗下密探,負責查案。
而如今擔任司隸校尉的人是誰呢?
是石守信的義父石苞。
這位司隸校尉透過山濤之口傳信,交給了石守信一項秘密任務:查河東的軍糧是不是對得上號,以備伐蜀之用。
當然了,用於伐蜀這個是石守信自己猜的。
這件事不難辦,但是很重要。伐蜀時如果來自河東的軍糧沒有發生什麼意外,這個監察的功勞就會記在石守信身上。
升官總要有功績才行。
之所以石苞不私下裡面授機宜,那是因為他要避嫌,他得找個人品信得過的“證人”,來打消司馬昭的顧慮。
事後司馬昭若是想查,直接把山濤找來問一句就行,甚至壓根不會讓石苞知道!
如果事後查證屬實,那麼司馬昭會對石苞更信任;如果不屬實,那石苞就要倒大黴了。
是先去送信,還是先去查賬?
蒲坂驛的客房內,石守信陷入了沉思之中,二者總要選一個。
左思右想,他還是決定先去查軍糧。伐蜀是司馬昭心心念唸的事情,倘若出了什麼亂子,那一位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
緊趕慢趕,幾天之後,石守信帶著細狗來到河東郡郡治安邑。找人一稍打聽,才發現這裡的局面還真是一言難盡。
河東這個地方,地理有點特殊,所以導致本地民風彪悍,而且豪強勢力本錢雄厚。聞喜裴氏、解縣柳氏、平陽賈氏、安邑衛氏,每一家都是當地頂呱呱的一號。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縣一個大戶,不,已經不能叫大戶了,應該叫巨戶。
這些大戶呢,如果裡有什麼大事情,就到郡治安邑的衙門裡商議,聽河東太守指揮。他們平時也會交點稅,只是遠不如其他直轄的郡縣多。
但是各縣縣內,一般小事都是大戶們自己處理,縣令也不得不看他們眼色。曹魏的縣衙沒有那麼多人員和精力去管理地方上的小事。
在這裡,曹魏的統治基礎很薄弱,本質上是在和大族們分享權力。
法治什麼的,那是不存在的。
不過嘛,既然河東能保持穩定,沒有被本地豪強吃幹抹淨,那麼曹魏自然是想了辦法,心中也是有底氣的。
自曹操開始,便對河東地區持續動手術,概括就一句話:文取士,武屯田。
文取士好說,就是不斷徵辟世家大族裡面的文化人,到中樞裡面做官,甚至成為心腹。
武屯田則是要好好說道說道。
安邑不僅是河東郡治所,而且還是典農中郎將所管理的屯田區。所謂屯田,其實也就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軍營和劃歸出來的屯墾區。
屯丁和他們的家屬,也都住在那裡。白天一起出去耕作,晚上回來休息,實施軍事化管理。
屯丁的兒子還是屯丁,已經有好幾代人了。囤積於安邑城的糧秣,那是不用運到前線的,除非是戰事緊急到了所有人都必須抱團取暖的程度。
要是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世家大族也就不配叫做大族了。
但是屯田區專屬的糧倉,則是專供軍需。
兩個體系並行,兼顧了地方世家豪族的利益,也保證了軍糧的供給。
石苞故意不說查哪裡的糧倉,恐怕就是想考驗石守信的判斷能力。義父想看看義子的水平如何,然後再來權衡彼此間應該怎麼相處。
考驗可以,為難就不必了,所以這次的任務,絕對是石守信可以不借助外力完成的!
安邑治所的糧倉查了沒用,那個坑深不見底,隨便出來一個都是河東大族的抓手。
唯有屯田區的糧倉,要好好查,細細查,一點疏漏都不能放過。
能查,該查的,應查盡查!
不能查,不該查的,絕對不能碰!
司馬昭是希望伐蜀的時候糧秣不出問題,後勤供應得上。河東地區到時候只需要完成分攤下來的軍糧配額就行。
犯不著石守信去當啄木鳥,收拾河東本地大族。要是真查到世家大戶在糧倉裡面上下其手,難道石守信還能把這些天龍人,交給司馬昭處置麼?
他也沒這個本事啊!
這些事情都是明擺著的,如果犯了忌諱,那石苞也沒辦法幫他,只能說朽木不可雕也,不是做官的料,還是在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吧。
“阿郎,您面色似乎不太好啊。”
安邑城門前,細狗看著石守信詢問道。按理說,他們不該進城去,只要去屯田治所看看就行。
“聽說,河東的典農中郎將,是司馬氏的老鄉謝纘,你猜猜,大將軍對這位老鄉是什麼想法呢?”
石守信看向細狗問道。
“這個都是官面上的事情,奴哪裡知道啊。”
細狗摸摸腦袋,感覺石守信有點過於高估他了。
“走,去查賬。”
石守信冷哼一聲。
他轉過頭朝屯田的治所去了,完全沒有進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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