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並不急著去找那個女賊。
貓抓老鼠的遊戲,一旦亮出爪牙,便索然無味。
他更想親眼看看,這個凝氣八重的“俠盜”,在這座混亂如煉獄的小鎮裡,究竟扮演著何等角色。
夜幕,如潑墨般降臨。
白日的喧囂褪去,青岡鎮並未沉寂,反而從骨子裡滲出一種更加粘稠的危險氣息。
鎮西,貧民窟。
這裡是青岡鎮被光明遺忘的陰暗面,骯髒,潮溼,空氣中瀰漫著絕望與腐朽交織的黴味。
一道身影,如黑夜中的靈貓,悄無聲息地穿梭於低矮破敗的棚戶之間。
燕青兒換回了一身樸素的青色布裙,臉上蒙著黑紗,只露出一雙在夜色裡依舊明亮如星的眼眸。
她在一間四面漏風的茅屋前停下,節奏分明地輕叩木門。
“李大娘,是我,阿七。”
“吱呀”一聲,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一個滿臉病容的老婦人探出頭,渾濁的眼睛在看清來人後,瞬間迸發出希冀的光彩。
“阿七姑娘,你可算來了,虎子他……他又咳血了……”
燕青兒一步邁入屋內,一股濃重刺鼻的中藥味與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床上,一個少年面色蠟黃如土,呼吸微弱,正是白天那個撞向林風的小乞丐。
“虎子!”
燕青兒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那驚人的溫度讓她心頭一緊。
她不再有絲毫猶豫,將白天從林風那裡“借”來的錢袋猛地倒空。
十幾塊明晃晃的銀錠,在昏暗的油燈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她抓起一半,不容分說地塞進李大娘枯槁的手裡。
“大娘,這些錢你拿著,立刻去鎮上最好的藥鋪,給虎子抓最好的藥!”
“剩下的,買些米麵和肉,你們娘倆的身子,都得補!”
李大娘捧著那份沉甸甸的希望,激動得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雙腿一軟就要下跪。
“使不得,大娘!”
燕青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救虎子要緊,快去!”
安頓好一切,她又將剩下的碎銀分給了幾戶最困苦的人家。
做完這一切,她心中鬱氣稍散。
用那些為富不仁之人的錢,去填補這世道的些許不公,是她行走江湖的唯一意義。
她掂了掂空空如也的錢袋,準備尋個地方歇息。
忽然,她動作一頓。
錢袋的夾層裡,似乎還有什麼東西。
她疑惑地伸手一摸,竟從中摸出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
燕青兒心中一凜,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才緩緩展開。
紙條上,只有一行字,筆鋒銳利,彷彿要刺破紙背。
“俠不救貧。”
沒有落款,沒有多餘的解釋,只有這冷冰冰的四個字。
燕青兒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那個呆頭鵝……他早就發現了?
不!不可能!
她對自己“百變玲瓏手”的功夫有著絕對的自信,從未失手過!
這一定是巧合!肯定是這呆子寫給自己看的座右銘!
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驚疑,將那個“進京趕考的書呆子”失魂落魄的樣子又回想了一遍,確信對方絕無可能看破自己的手段。
“裝神弄鬼。”
燕青兒撇了撇嘴,將紙條揉成一團,正欲丟棄,一陣刺耳的喧譁與女人的哭喊,卻從不遠處的巷口傳來。
燕青兒眉頭一蹙,足尖輕點,身形如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躍上屋頂。
巷口,幾個手持鋼刀的彪形大漢,正圍著一個豆腐攤。
為首的獨眼龍滿臉橫肉,一腳踹翻了攤子,白生生的豆腐混著泥水,灑了一地。
“臭婆娘!給你臉了是吧!”
獨眼龍唾沫橫飛地咆哮著。
“這個月的‘平安錢’,你他孃的到底交不交!再不交,信不信老子把你這唯一的閨女,賣進窯子裡去!”
一箇中年寡婦死死護著身後十五六歲的少女,哭著哀求:
“豹爺,求求您,再寬限幾日吧!這個月生意實在不好,我……我真的拿不出錢了啊!”
“沒錢?”
獨眼龍獰笑一聲,淫邪的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伸手便去抓。
“沒錢就用人抵!”
“不要!”
少女發出驚恐的尖叫。
燕青兒的眼中,瞬間寒光畢露。
是青岡寨的人!
這夥山賊盤踞在青岡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鎮上的官府早已淪為擺設。
這個獨眼龍鄭豹,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凝氣六重的修為,手下還有七八個練家子。
她雖是凝氣八重,但雙拳難敵四手,一旦被這群亡命徒纏住,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她心念電轉,猶豫是否要冒險出手的剎那。
一個清朗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在巷口響起。
“朗朗乾坤,強搶民女。”
“這青岡鎮,當真沒有王法了嗎?”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青衣俊秀的公子,正緩步走來。
他神色平靜,步履從容,彷彿不是走進了劍拔弩張的險境,而是信步在自家的後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