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群情激奮,矛頭齊指林風。
這是他們佈下的局,他們要用“規矩”二字,將林風死死釘在恥辱柱上。
高士轍端著茶杯,眼觀鼻,鼻觀心,穩坐主位,一言不發。
戲臺他已搭好,就看林風怎麼唱這出戏了。
面對千夫所指,林風臉上,依舊看不到半點怒意。
他甚至笑了笑,端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
而後,他放下酒杯,抬眼看向王坤,慢悠悠地問。
“王老爺,你家有很多田?”
王坤一愣,隨即傲然挺胸:“王某不才,祖上三代經營,黃州府八成的米糧,都要從我王家的糧倉裡過一道!”
“哦。”
林風點點頭,又看向劉循。
“劉縣令,你很懂規矩?”
劉循冷哼一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夏律法,便是最大的規矩!”
“很好。”
林風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上每一張義憤填膺的臉。
“也就是說,在你們看來,你們的田,你們的糧,你們嘴裡的規矩……”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比那幾十萬快要餓死的百姓的命,更重要?”
王坤漲紅了臉,強辯道:“此乃兩碼事!賤民之命如草芥,我等百年基業,豈能相提並論!”
“說得好。”
林風竟鼓了鼓掌。
他忽然轉頭,對身後如鐵塔般矗立的雷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雷洪。”
“末將在!”
雷洪上前一步,聲如炸雷。
林風抬手,遙遙一指那個肥碩的王坤。
“把他拖出去。”
“砍了。”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讓滿堂歌舞,瞬間化為死寂。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坤先是不信,繼而嚇得魂飛魄散,指著林風,嘴唇哆嗦著不成言語。
“你……你敢!我……我是朝廷冊封的員外郎!你敢動我,就是與整個黃州士紳為敵!是謀反!”
雷洪可不管什麼員外郎,他只聽林風的。
他獰笑一聲,蒲扇般的大手如鐵鉗探出,一把就掐住了王坤肥碩的後頸,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放肆!”
“住手!”
“高大人!救我!”
王坤的尖叫變了調。
“唰!”
雷洪反手拔刀,雪亮的刀鋒劃過一道森寒的弧線,直接架在了王坤的脖子上。
冰冷的觸感,讓王坤的尖叫戛然而止。
一股熱流,順著他的褲管汩汩而下。
整個大堂,死一般寂靜,連歌姬舞女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林風緩緩起身,走到面如死灰的王坤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從今天起,在黃州,我,就是規矩。”
“我的話,就是最大的規矩。”
他環視四周,目光所及,那些剛才還叫囂不已計程車紳縣令,紛紛駭然低頭,不敢與之對視。
“均田令,不止要在青陽三縣推行。”
“更要在整個黃州府,推行。”
“誰贊成?”
“誰反對?”
針落可聞。
林風笑了。
“很好,看來大家,都沒有意見。”
他看了一眼癱軟如泥的王坤,彷彿在看一隻螻蟻。
“念你家的糧倉對黃州還有點用,你的命,可以留下。”
王坤眼中剛閃過一絲劫後餘生。
“但是,”林風話鋒一轉,聲音冷酷如鐵,“王家在黃州的所有田產、商鋪,全部充公。一半賑濟貧民,一半,用作黃州新政的啟動資金。”
“你……”
王坤氣急攻心,一口血噴出,直挺挺地昏死過去。
林風看都未再看他一眼,重新端起酒杯,高高舉起,對著滿堂噤若寒蟬的賓客,朗聲笑道:
“諸位,為了黃州嶄新的明天。”
“乾杯!”
堂上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都顫抖著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杯,喝下的不是酒。
是恐懼,是臣服。
當晚,林風住進了知府衙門。
高士轍將他送入房中,這位在官場沉浮一生的老狐狸,終是忍不住問道:“林公子今日如此行事,就不怕……激起眾怒,引火燒身?”
林風坐在燈下,頭也未抬。
“高知府,你覺得這滿堂計程車紳官吏,是‘眾’嗎?”
高士轍一愣,不知其意。
林風放下手,抬起頭,笑了。
“跟一群只顧自己吃肉,連骨頭都不肯分出來的狗講道理,是沒用的。”
“你只有變成一隻,能一口咬斷它們喉嚨的猛獸,它們,才會跪在你的腳下,搖尾乞憐。”
“至於眾怒?”
“天下的百姓,才是‘眾’。”
“他們不怒,這天,就翻不了。”
高士轍渾身劇震,看著燈下那張年輕的過分的臉,心中最後一點僥倖,也煙消雲散。
他躬身,深深一揖,直至額頭觸地。
“下官,受教了。”
這一夜,黃州府城,無數高門大院,徹夜無眠。
而林風,睡得格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