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人有沒有想過,”林風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森然寒意,“若沒有我,如今的黃州,會是何等模樣?”
“流民早已揭竿而起,戰火會燒遍黃州每一寸土地。”
“陳家旺那樣的蠢官,趙四海那樣的屠夫,只會讓這把火燒得更旺。”
“屆時,流寇四起,餓殍遍野,朝廷怪罪下來,大人您這頂烏紗帽,還戴得穩嗎?”
“我林風,殺了兩個人,卻救了整個黃州,也保住了大人的官位。”
“這份功勞,難道還抵不過那兩個廢物的性命?”
“所以,”林風的語氣,變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大人您這杯酒,不是‘表彰之酒’,更不是‘招安之酒’。”
“它,應該是‘感謝之酒’!”
“您,應該感謝我。”
轟!
最後五個字,不亞於一道九天神雷,在高士轍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設想過林風會桀驁,會虛與委蛇,甚至會直接翻臉。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會如此的……理直氣壯!
反客為主!
他竟然直接將自己擺在了黃州“救世主”的位置上,反過來向他這個知府“邀功”!
這是何等的膽魄!
這是何等的狂妄!
“大膽狂徒!安敢在知府大人面前如此放肆!”高士轍身後那名陰鷙官員早已氣得臉色鐵青,手已按上了刀柄。
“住口!”
高士轍低聲喝止了他,聲音裡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的後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他看著林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忽然間,大徹大悟。
眼前這個人,根本不在乎朝廷法度,不在乎官場規矩。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顛覆性的,邏輯自洽的行事準則。
在他的世界裡,他,就是規矩。
死一般的僵持,讓空氣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燕青兒,忽然好奇地湊到林風身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林風,你好小氣啊,人家大老遠跑來請你喝酒,你還挑三揀四的,喝一杯又不會死。”
她聲音雖小,但在場之人,聽得一清二楚。
這句天真爛漫,完全不合時宜的話,像一把清脆的小錘,瞬間敲碎了那凝固如冰的氣氛。
雷洪差點笑噴,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徐文遠也是哭笑不得,心想這位燕姑娘,當真是……天選之人。
高士轍先是一愣,隨即,他那張緊繃的臉上,竟緩緩綻開了一絲真正的,而非偽裝的笑意。
他看著不諳世事的燕青兒,又看了看深不可測的林風,長長的,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那口氣,彷彿吐出了他所有的試探、戒備與權衡。
“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士轍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一股如釋重負的通透。
“好!好一個‘感謝之酒’!說得好!”
他收斂笑容,對著林風,鄭重其事的,深深一揖。
“林公子,本官受教了。”
“黃州能有公子,確乃萬民之幸,之前是本官著相了。”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林風,充滿了全新的意味。
“既然公子事務繁忙,本官不強求。一個月後,待通濟渠初見成效,百姓分田入戶,本官將在黃州府衙,備下真正的‘感謝之宴’,為公子慶功!”
“屆時,整個黃州府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
“本官,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向他們介紹一下,我黃州的新規矩!”
他說的,是“我黃州”,而非“大夏的黃州”。
一詞之差,天壤之別。
林風的眼中,也終於露出了一絲讚許。
這位慕容知府,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他不僅聽懂了,更在瞬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打不過,就加入。
不,是合作。
他要藉助自己的力量,來清洗和整合整個黃州,將這片混亂之地,打造成屬於他自己的,穩固的政治根基。
“好。”
林風點了點頭,只吐出一個字。
“一個月後,林某,準時赴宴。”
這場無形的交鋒,塵埃落定。
高士轍沒有進城,帶著他的車隊,原路返回。
看著那遠去的煙塵,雷洪才長舒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汗:“孃的,嚇死我了!主公,您剛才真把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還以為要當場開幹了呢!”
徐文遠也是一臉劫後餘生,對林風的敬佩,已如滔滔江水。
不戰而屈人之兵。
主公用的,是堂堂正正,讓你不得不服的陽謀。
林風卻沒有看他們,目光落在了身旁一臉無辜的燕青兒身上。
燕青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縮了縮脖子:“你……你看我幹嘛?我又說錯話了嗎?”
林風忽然伸出手,在她柔軟的發頂上,輕輕揉了揉。
“沒有。”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真實的弧度。
“你說得很好。”
有時候,最複雜的死局,的確需要最簡單的天真來破。
燕青兒愣住了,臉頰上,悄然飛起兩朵好看的紅雲。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遠方的黃州府城,已為他佈下了一場決定黃州未來的鴻門宴。
而林風,這個即將赴宴的男人,心中卻無半分波瀾。
因為他知道。
從他踏入黃州府的那一刻起,誰是主,誰是客,就已經不再由主人家說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