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為了搶先一步,不惜用靈力推開擋在身前的同道。
尊嚴、體面、同門情誼,在絕對的恐懼面前,一文不值。
他們瘋狂地掐動法訣,召喚出自己的法寶飛劍,光華亂閃,靈氣激盪,卻毫無章法,充滿了驚弓之鳥的倉皇。
沒有人再提“降妖除魔”。
沒有人再提“重振正道”。
在親眼見證了那種吞噬法則、蔑視天地的偉力之後,他們心中只剩下一個字。
逃!
逃離這座已經化為魔巢的仙山!
逃離那個僅僅是名字就足以讓他們神魂顫慄的身影!
逃得越遠越好!
永生永世,再也不要踏足此地!
短短几十個呼吸,金頂廣場上還站著的人便已作鳥獸散。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和那些昏死過去、前途未卜的低階弟子。
當那些“正道棟樑”們駕馭著法寶,狼狽不堪地衝出蜀山結界的最後一刻,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回望了一眼。
僅僅一眼,便在他們的神魂深處,烙下了永世無法磨滅的噩夢。
曾經仙霧繚繞、被譽為“人間仙境”的蜀山,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從鎖妖塔到金頂,整座山脈都被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魔氣籠罩。
山巔之上,那沖天的魔氣凝聚、盤踞、糾纏,最終化為了一座猙獰而宏偉的黑色神殿。
神殿靜靜地矗立在天地之間,沒有散發出任何殺意,也沒有追擊的跡象。
它就像一座巨大而沉默的墓碑,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和一個新紀元的開啟。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極致的宣告,最深沉的恐懼。
它在對每一個看到它的人說——
我,就在這裡。
看著你們。
等著你們。
……
這一日,史稱“蜀山忌日”。
這一日,天下正道魁首,於新任掌門繼任大典之上,宗門傾覆,淪為魔巢。
訊息,隨著那些亡命奔逃的各派掌門和長老,如一場長了翅膀的黑色瘟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向了修仙界的四面八方。
與此同時。
遠離蜀山數百里外的一條凡間古道上。
那股將景天一行人強行驅逐的無形力量悄然散去。
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和野草的氣息。
徐長卿最先動了。
他緩緩從地上站起,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
臉頰上,乾涸的血淚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裂紋,隨著他起身的動作,簌簌地掉落。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也沒有說一個字。
那雙曾經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種比死寂更可怕的麻木。
他遙遙地望向蜀山的方向。
在他的視野裡,沒有山,只有一張臉,一張清微的臉,和一張邪天的臉,兩張臉在他眼前不斷重疊、撕裂、融合。
師父的諄諄教誨,邪天的殘忍宣告,宗門的百年清譽,同門的慘死哀嚎……
一切都化作了灼熱的烙鐵,在他的神魂上燙下了一個字——“真”。
真相的“真”。
他緩緩轉過身,朝著與蜀山完全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不大,卻異常沉穩,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過一樣精準。
“長卿……”紫萱的聲音帶著哭腔,想要上前拉住他。
徐長卿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他只是走著,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去執行一個被寫進骨子裡的任務。
他要去當那個最虔誠,也最痛苦的……恐懼的使徒。
一場名為“真相”的瘟疫,一場名為“恐懼”的風暴,隨著他離去的背影,正式拉開了序幕。
修仙界,迎來了它最黑暗,也最漫長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