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的船頭輕輕撞上碼頭的木樁,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
李墨將三枚銅子兒放在船沿,對那蓑衣船伕略一拱手,便踏上了流雲城的土地。他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那船伕玩味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此地與黑石集、三河坊全然不同。
高達十丈的城牆並非凡石,而是某種泛著金屬光澤的青黑色岩石,表面銘刻著肉眼可見的符文陣列。每隔百步,便有一座箭塔,塔頂懸浮著一架閃爍著靈光的三眼弩機,令人望而生畏。
城門處,兩隊玄甲衛士分列左右,甲冑精良,氣息沉凝,修為最低也是煉氣五層。他們查驗身份令牌的動作一絲不苟,目光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李墨繳納了三塊下品靈石,換來一塊冰涼的鐵質令牌,上面用硃砂刻著一個“臨”字,以及一串不斷變化的數字,似乎在倒計時。
“令牌有效期一月,逾期未辦理長居或離城者,城衛軍將予驅逐。”負責登記的修士頭也不抬地說道,聲音冷漠如鐵。
李墨默然接過,走入城中。
寬闊的主街上,一輛由四頭形似巨犀的妖獸拉著的華麗獸車呼嘯而過,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隆隆巨響,周圍的散修紛紛避讓,臉上帶著敬畏之色。車廂的窗簾一角掀開,露出一張略帶倨傲的年輕面龐。
李墨壓低斗笠,在街邊一個不起眼的茶攤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雲霧茶”。他沒有急於尋找落腳點,而是靜靜地聽,靜靜地看。
一個時辰裡,他看到三名修士因為在街上起了口角,被巡邏的城衛軍用一種特製的鎖鏈法器直接鎖走;看到一家法器店的掌櫃,因為一名築基期修士的到來而親自出門笑臉相迎;也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煉氣初期修士,因為拿不出靈石,被客棧的夥計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
秩序、階級、還有無處不在的生存壓力。
這就是流雲城給他的第一印象。
他將一枚碎靈石放在桌上,起身離去,拐進了一條名為“百草街”的巷道。這裡是流雲城丹藥和靈草的集散地,空氣中都瀰漫著濃郁的藥香。
他走進最大的一家藥鋪——“百草堂”。
鋪內人來人往,幾個穿著統一服飾的夥計正忙得腳不沾地。
“掌櫃的,‘清蘊丹’!快!”一個面膛赤紅,氣息灼熱的壯漢衝到櫃檯前,聲音嘶啞地低吼。
精瘦的山羊鬍掌櫃認得他,一邊取藥一邊嘆了口氣:“宋道友,還是老朽那句話,你這‘赤炎功’的火毒,已然入髓。‘清蘊丹’終究是二品丹藥,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你看,你服用此丹的間隔,是不是越來越短了?”
那姓宋的壯漢臉色一僵,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化作一聲頹然的嘆息:“我……我能有什麼辦法?不練功,在家族裡連頭都抬不起來。練了……就是拿命在熬。”
他抓起藥瓶,塞給掌櫃一袋靈石,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蕭索而沉重。
李墨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在了另一側的角落。
一名揹負長劍的年輕修士,正死死盯著貨架上的一隻玉瓶,瓶身上貼著“二品上階,靜心液”的標籤。他手在儲物袋上摸了又摸,終究還是沒捨得拿出來。他的眼神,在渴望與掙扎之間來回切換,握著劍柄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李墨能清晰地“看”到,那劍修的身上,一股股駁雜、銳利、甚至帶著些許瘋狂的【劍意概念】在互相沖突,讓他的神魂時刻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
【心田】內的三寸道樹,輕輕搖曳了一下。
李墨若有所思,他沒有在“百草堂”多做停留,而是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兩日,他幾乎逛遍了流雲城內所有的丹藥鋪、符篆店、甚至是一些專門處理疑難雜症的“醫館”。
他發現了一個普遍的現象:高階修士有高階修士的煩惱,低階修士有低階修士的痛苦。功法反噬、道基受損、瓶頸難破、丹毒淤積……這些問題,如同附著在修仙者身上的無形枷鎖,傳統丹藥和療法,大多隻能緩解,難以根除。
而能提供“根治”方案的,無一不是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築基後期的丹師,或是城主府的供奉。他們的診金,是一個足以讓絕大多數煉氣期修士望而卻步的天文數字。
這是一個巨大的,未被滿足的市場。
一個完美的,屬於他的切入點。
第三日,流雲城西,一條名為“青竹巷”的偏僻巷弄裡,一間無人問津的空置店鋪,悄然掛上了一塊半舊的木匾。
匾上只有三個字:永珍樓。
門口的木板上,用墨筆寫著一行小字:“專解修行暗傷,報酬面議,非誠勿擾。”
沒有靈光閃爍,沒有奇香撲鼻,樸素得就像一間凡人的米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