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的燈火也漸次熄滅。
李墨端坐於桌前,那枚赤紅玉簡早已化作流光遠去,但其中承載的資訊,卻在他心中掀起層層波瀾。
孫夫子、趙鐵柱、石頭……他們去了十萬大山。那地方龍蛇混雜,是散修與亡命徒的樂園,也是宗門勢力犬牙交錯的險惡之地。他們為何要去那裡?李墨的腦海中,浮現出迷霧谷中那道沖天而起的七彩光柱,以及孫夫子當時凝重的眼神。此事背後,必有自己尚不知曉的隱情。
他將這份牽掛沉入心底。遠方的迷霧尚不可及,眼前的利刃卻已然出鞘。
“禿鷲”陳三,金鼎陳家。
一個陰魂不散的仇家,一個盤踞流雲城的龐然大物。這兩者勾結在一起,目標不言而喻,正是他這間風頭正勁的永珍樓。
李墨並無半分懼意,反而覺得,這盤棋,愈發有趣了。
他不喜歡麻煩,但更不喜歡被人當做砧板上的魚肉。
自紅塵閣內亂之後,流雲城的高階修士圈子裡,開始流傳一種名為“永珍帖”的東西。
此帖由紅塵閣發出,漆黑的帖子上用赤金烙印著“永珍”二字,並非人人可得。唯有身家清白、地位足夠,且真正身患奇難雜症的修士,才有資格持此帖,叩響永珍樓的大門。
門檻的提高,並未讓永珍樓門庭冷落,反而更添了幾分神秘與尊貴。
這一日,永珍樓的門前,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沒有永珍帖,身形魁梧如鐵塔,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城衛軍服飾,滿臉虯髯,眼神卻黯淡無光,如同兩顆熄滅的炭火。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不言不語,身軀站得筆直,彷彿一杆寧折不彎的槍。
他已站了三天。
李墨在樓上,也看了他三天。
此人名叫鐵峰,曾是流雲城西城衛隊的百夫長,煉氣八層修為,以悍不畏死聞名。半年前,為保護一支商隊,硬扛了一名邪修的歹毒法術,雖斬殺對手,自己的丹田氣海卻被徹底震碎,一身修為化為流水,成了一個廢人。
第四天清晨,李墨推門而出。
“你想治傷?”
鐵峰黯淡的眸子動了動,注視著斗笠下的李墨,嘴唇開裂,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石在摩擦:“我的丹田已碎,仙神難救。我來,不是求醫。”
“哦?那所為何來?”
“我這條命,是城主府給的。如今成了廢人,不能再為城主府效力。”鐵峰的拳頭悄然握緊,指節發白,“但我這身筋骨還在。我聽聞墨先生手段通神,身邊缺一個看門護院的。我不要靈石,管一頓飽飯,能讓我死得有點用處,便行。”
他的話語裡,沒有絲毫懇求,只有一種將死之人的平靜與決絕。
李墨沉默了片刻。
他從鐵峰身上,沒有感知到【修為】的概念,那片區域已是一片死寂的混沌。但他卻能清晰地“看”到,在此人神魂深處,有一道光。
那光芒不耀眼,不熾烈,卻宛如磐石,厚重而堅定。那是【忠誠守護】的概念,是他半生戎馬,用鮮血與信念澆築而成,未曾因丹田被廢而有半分動搖。
“丹田碎了,確實是廢了。”李墨的聲音很平靜,“傳統的修行之路,於你而言,已經斷了。”
鐵峰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顫,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似乎也要熄滅。
“但是……”李墨話鋒一轉,“誰說路,只有一條?”
他伸出手,對鐵峰道:“跟我進來。我不要你看門,我要你……做這永珍樓的‘門神’。”
內堂中,鐵峰依言盤膝而坐。
李墨並未取出任何丹藥或是符籙,只是靜靜地站在他面前,雙目微闔。
在他的【心田】之內,一場前所未有的嫁接正在進行。
他從鐵峰身上,小心翼翼地提取出那道宛如磐石的【忠誠守護概念】,那是一團溫潤的土黃色光暈。隨即,他又從自己的【心田】沃土中,喚醒了另一枚道種——那是他感悟大地承載萬物時,所凝聚的【厚土承載概念】,其色玄黃,其意沉重。
兩道概念光華在他的意念操控下,緩緩靠近,彼此交融、纏繞。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只有一種源於法則層面的重構與新生。
最終,一枚通體呈暗金色,表面佈滿天然石紋,彷彿一顆微縮星辰般的全新道種,凝聚成形。
【不動磐石種子】!
李墨猛地睜開雙眼,屈指一彈,那枚常人無法看見的【不動磐石種子】,便精準地射入了鐵峰那片死寂的丹田廢墟之中。
“轟!”
鐵峰只覺一股無法形容的沉重力量,在自己的丹田處轟然炸開!
那不是靈氣,不是真元,而是一種更古老、更蠻橫的“力”!它不循經脈,而是如決堤的洪流,瞬間沖刷過他的四肢百骸,湧入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絲肌肉、每一寸面板!
“呃啊——!”
鐵峰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他的身體表面,面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層古銅色澤,渾身的骨骼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爆響,彷彿正在被一柄無形的巨錘反覆鍛打!青筋如虯龍般在他的脖頸和手臂上賁張,整個人彷彿大了一圈,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這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過十幾個呼吸,一切異象盡數收斂。
鐵峰緩緩睜開雙眼,眼神中充滿了震撼與茫然。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雙手掌依舊粗糙,卻彷彿成了玄鐵所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丹田依舊是空的,但他渾身上下,卻充斥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彷彿能一拳撼動山嶽的恐怖力量!
他試著調動這股力量,一股厚重如大地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從他身上散發開來,讓他整個人都彷彿與腳下的大地連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