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爾握著手槍,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抬起,瞄準,呼吸,扣動。
狹小的地下室,牆壁斑駁發黴,天花板滲出潮溼的水痕。
沒有窗戶,唯一的光線來自頭頂搖搖欲墜的燈泡,微弱而蒼白。
舉手,瞄準,呼吸,扣動。
舉手,瞄準,呼吸,扣動。
舉手,瞄準,呼吸,扣動。
他痛苦的閉上眼,記憶像潮水般湧來,把他拖回那個烈日灼燒的大地——
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巴伊亞州的夏日總是漫長而熾熱。
空氣中瀰漫著甘蔗的甜香和翻動泥土的溼潤氣息。
父親在田地裡勞作,脊背微駝,肌肉繃緊,汗水順著臉頰滑落。
母親站在屋前的水井旁,哼著只有她自己記得的老歌。
而米格爾則總是坐在木屋前,赤腳踩在乾燥的地面上,目光緊緊追隨著父親的身影。
他記得父親教他如何觀察土壤,如何用指尖感覺它的溼度,如何分辨哪塊地適合種甘蔗,哪塊地該輪種豆類。
父親曾告訴他,土地是活的,它會回應那些真正懂得它的人,給予他們豐收,也懲罰那些對它不敬的人。
日子並不富裕,更稱不上美好,但它至少是完整的,是被太陽、泥土和汗水交織出的現實。
然而,時間飛逝,就連這樣的生活都遙不可及。
鎮上的市場裡,大型農業企業的貨品價格低得嚇人,小農產品根本賣不出去。
政府的補貼減少了,銀行的貸款利息卻在上漲。
村裡的人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放棄農田,拿著補償金進城討生活。
父親和母親卻不願意離開。
六年前的某個下午,空氣悶熱得讓人窒息,蟬聲此起彼伏。
一輛黑色的轎車駛入農場,塵土在空氣中翻騰。
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下了車,帶著溫和的笑容,遞上了一份合同,開口便是勸說他們出售土地。
米格爾記得自己當時站在屋簷下,聽著父親堅決的話語,指尖攥得發白。
男人們的笑容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柔和,彷彿是在勸解一個冥頑不化的鄉巴佬。
“先生,您知道,現在的農業市場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時代了。”
“政府正在鼓勵現代化,你們這樣的經營模式已經落後了,繼續撐下去,只會虧損更多。”
“如果你們願意出售這塊地,我們可以提供一筆豐厚的補償金。”
“否則,銀行的貸款利息恐怕會繼續增加,稅收減免也不會再適用於您這樣的個體農戶.未來的補貼,我們很遺憾地說,可能也會被削減。”
“您當然有選擇的自由,畢竟這是個民主的國家。”
“只是,我們總是希望您能做出對家人最有利的決定。”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越來越難熬。
供水系統也莫名其妙地出了問題,鎮政府甚至不再派工程師來檢查農田灌溉系統的維護。
母親開始迷茫,夜裡總是看著天花板發呆。
她試圖勸說父親妥協,說也許他們真的應該賣掉農場,帶米格爾去城裡,嘗試另外一種生活方式。
但父親始終沉默,最後只是搖頭。
米格爾不明白父親的固執,甚至開始怨恨他的倔強。
他想不明白。
為什麼一定要堅守這片註定會失去的土地,為什麼不早點離開,為什麼要用整個家庭的未來去賭一場已經輸了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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