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明加德緘默不語,她勾下頭預設羅斯王的一切主張。
她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處境,畢竟和數以千計的騎馬諾曼人混在一起,猶如一隻小羊落入羊群。
“你打算怎麼對我。真是繼續禮遇嗎?”結束緘默,她突然問到。
“禮遇。”
“果然,就是因為我是神聖家族後裔。”
“算了吧。什麼神聖家族。”留裡克搖搖頭,他乾脆拍著胸膛高傲宣佈:“我的家族才是真正的神聖家族,至於查理曼……他已經作古,你的親戚們一個不如一個,查理曼的光榮已經結束了。”
其實伊明加德說的並非這個意思。
因為當年查理馬特以宮相身份涉政,乾的事情完全是“挾天子令諸侯”,他想要徹底篡權立刻遭遇其他墨洛溫貴族與阿基坦貴族的反擊。先是查理馬特再是“矮人”丕平,權力再落到查理曼手裡。加洛林王室的權勢完全靠軍事征服打出來,各地貴族雖被洗牌,大量下級貴族對加洛林王室統治天然懷疑。
於是,丕平與教宗做了交易,加洛林家族也就被教宗定義為“神聖家族”,以及法蘭克國王,所謂只有“神聖家族”後裔可以繼承王位。
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很多事都改變了,現屆的羅馬教宗只會在有利用價值時,才會拿一百年前的王室說事兒。
無論伊明加德公主是否話裡有話,留裡克都是不屑一顧的。
戰爭的打到現在,羅斯人對加洛林帝國已經徹底祛魅,在沒有人忌憚法蘭克,只因那個強大的帝國已經崩潰解體。留裡克執意順路去亞琛一趟,以新王者的身份面見一位舊王。
留裡克拋開其他話題,話鋒直指伊明加德的訴求:“我可以分給你一輛馬車,你和你的侍女坐上去。我會安排士兵保護你們的安全,也給予你們足夠的私密空間。如何?”
“可以。你……竟對我這麼好。”
她竟然像是懂了情?留裡克輕輕眯起眼睛,好在自己妻妾極多,女人的那些心思瞞不過自己的眼睛。有關伊明加德的倒黴經歷傳得到處都是,很多說法對她本人極為不利,刨去那些說法,留裡剋意外的察覺到伊明加德與吉斯拉姐妹情深。她們兩人好像差了有五歲還是六歲來著,吉斯拉之所以成了亞琛王宮的籠中鳥,都是因為她姐姐慘遭貴族綁架……
“完全是因為你的妹妹。看在吉斯拉的面子上,我會保護你的安全。未來……我把你交給吉斯拉,聽說曾經的你保護過她,以後就是妹妹保護姐姐了。”
話語說得很暖心,伊明加德很喜歡吉斯拉,現在她對留裡克更有好感,最後理智佔據上風,任何事情至多在腦海裡幻想了。
這一夜留裡克給了公主足夠體面,多虧了主人受到優待,兩名侍女也得到同等優待。本以為落入諾曼人手裡會生不如死,結果侍女換了體面的新布袍,又得到了熱騰騰的麥飯。
她們得到了一輛有棚馬車,車內物資被挪空,今夜三女就誰在平整的車廂內。
一夜平靜過去,逃進山林的那慕爾城居民可是捱過了一場煎熬之夜,清晨時分羅斯戰士陸續甦醒,他們已經得到命令,提前醒的戰士就提前整頓起物資,沒有人想要因為自己的磨蹭耽擱全軍的行動。
羅斯軍一刻都不想在那慕爾城磨蹭,清晨他們沒有再烹煮新的麥粥,或者說昨日他們用自帶的石磨棒多加工了一些粗製麵粉,小麥混著燕麥團成麵糰,趁著篝火熱力烤成了一些硬邦邦的麵疙瘩,一夜之間疙瘩脫水,在用手斧砸成碎屑,就成了某種硬邦邦的小餅乾,戰士含在嘴裡需要唾液浸潤,亦或是用後槽牙慢慢研磨,吃乾糧的行為還能打發一些無聊。
嘈雜聲驚擾到熟睡的伊明加德,她甦醒後立刻上下大量自身,確定的確沒有被那些諾曼人偷襲這才長出一口氣。
不久,換好新衣的伊明加德置身於行將動身的羅斯營地裡,她迎著朝陽目視那慕爾城,清冷的風吹得世界一片蕭瑟,一陣冷感使得她蜷起雙臂。此刻多名羅斯戰士盯著公主的一舉一動,他們奉命保護安全,同時也是監視。
伊明加德希望丈夫能親自出城來看看,奈何大門關閉了,那慕爾城像是死了一般。
突然一陣馬蹄疾,留裡克騎著高頭大馬突然躍到公主面前。
“該出發了,你怎麼還在這裡?是希望吉爾伯特出門見你?”
“哼。他是個懦夫,又食言了。”伊明加德怨恨道。
“那就不要等了,你立刻上馬車。我意已決,今日我必須抵達列日。然後……明天過河。”
遲遲等不來丈夫身影,伊明加德最後看一眼城牆,失望地長嘆一口氣,然後走進羅斯王安排的馬車。
不久,號角聲響徹整個營地,羅斯騎兵排好隊,他們看護著輜重車隊又開始了浩浩蕩蕩的行軍。
隊伍裡多了一輛有棚馬車,大失所望的伊明加德一身罩袍,兜帽遮住頭,彷彿決心與過去決裂似的。
非常奇幻的是自己正置身於諾曼軍隊了,很多人的確有著一頭金髮,口吐的也都是諾斯語,然而他們卻與海盜形象完全不同。
見過大場面的伊明加德想到的就是曾經風光的爺爺“虔誠者”路易,還有一支強大的法蘭克騎兵軍團,彼時自己非常年幼很多記憶已經消散,因為騎兵大集結的場面過於震撼,為她留下了永不忘卻的強烈印象。
那慕爾到列日有著濱河的羅馬古道,兩地的道路距離長達五十公里。
靠著一雙腳行動的旅人跨躍兩地要整整兩天,全騎兵陣容的羅斯軍走是一個白天也就抵達列日了。哪怕只是如秋遊般的行軍,騎兵的行動速度果然遠超步兵,靠著馬蹄,羅斯軍的陸路機動力已經與長船相當,不過再深究下來,留裡剋意識到一路走來幾乎都是嚴格按照羅馬古道的走向行動,恰是如此,自己的行動路線已經偏移到科隆方向了。
他不知道藍狐和黑狐得到信件後會如何處置,是否會派出人手火速沿著馬斯河向上遊摸索,倘若遇到了接應自己的船隊……
按照原本計劃,順道去亞琛一事根本不可能。他決心已定,而且開始萌生一個更瘋狂的計劃。
就這樣,騎兵隊浩浩蕩蕩離開那慕爾城。
吉爾伯特食言了,直到騎兵隊成為地平線上不起眼的點,他都沒有出城歡送。但他並非不管不問,而是非常可恥地站在城牆上,故意隱蔽自身默默注視著羅斯軍離開,事後又悔又氣,一氣之下乾脆回到御所矇頭繼續睡覺。
逃出去的居民見羅斯人真的平靜離開,他們長出一口氣紛紛從避難所撤回來,與民眾一同歸來的還有吉爾伯特年幼的長子。
小男孩哭著喊媽媽,孩子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就被男孩的教父聖皮埃爾修道院的哈伯特抱走了。伊明加德公主跟著羅斯王跑了,而伯爵吉爾伯特居然……把鐵匠的女兒請到自己的御所,然後很多人在城市廣場就聽到了女人刺耳的哭聲和男人瘋狂的笑聲。顯然,吉爾伯特在以特殊的方式發洩不滿,已經報復自己的妻子。
哈伯特完全想不到拉蒙高伯爵夫婦竟是如此不檢點,他覺得魔鬼侵蝕了兩人的心,令他細思極恐的是,兩人都是因為接觸過羅斯國王才成了這個樣子,那個男人果然就是惡魔的化身!
哈伯特想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走男孩,以確保吉爾伯特在徹底發瘋後,拉蒙高伯國還能有心智正常的繼承人來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