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這價格——是誰的命。
一樓的人瞬間已經散盡了,只剩下空蕩蕩的舞臺上兩個站著的人和一具躺著的屍首。整個大堂靜謐無聲,但所有人心裡都明白,二樓和三樓有無數雙偷窺的眼睛。
尹悼春嬌聲笑道:“海外仙客——果然名不虛傳。”她話音未落,白衣人的劍鞘已經點在她的喉間,她輕輕地向旁一側,順手撫了撫鬢間的花枝,那劍鞘一擊未中,彷彿長了眼睛一樣跟著她,橫切下來直削肩膀。尹悼春雙膝微屈,彷彿行萬福一般,那劍鞘又只擦著她的肩膀過去了。
“漣漪。”韓徹失聲道:“這步法莫不是……漣漪?”繼而喃喃道:“如觳皺波紋、如蜻蜓點水、如仙女凌波……故名為漣漪。”
說話間,舞臺上已過了整整七招。不似生死之搏,而彷彿彌補沒有按時表演胡姬的歌舞一般,尹悼春從白衣人出手開始便未曾還擊,只一味躲閃,每一步都如舞蹈蹁躚嫋娜,時時步搖輕顫,只看她半邊臉,真個美不勝收。
何清旻微微蹙起眉。
尹悼春看似遊刃有餘,他卻看得出她在用步法躲避的時候根本無暇出手,也就是說,她並沒有真正的融會貫通,如今看起來姿態漂亮不過只是一時,只要她有絲毫鬆懈,敗落是理所當然的。
敗落。
何清旻的目光落在那柄長劍上。
白衣人是用劍的高手,當然,用劍的高手不必都用劍鋒殺人,但一般來說,一個人的習慣是不會改變的。
比如說白衣人殺人的時候劍要出鞘。
既然殺“海老人”的時候劍要出鞘,那麼沒有理由對尹悼春的時候不出鞘。
除非,他根本不想殺尹悼春。
何清旻餘光瞄著韓徹,見他沉浸在高手過招中如痴如醉,重新將注意力移到舞臺上,果然,又二十餘招,他已經清晰的看出尹悼春有些力不從心了。只見尹悼春纖腰微轉,又一次沉肩轉身,竟迅速後撤了幾步,輕飄飄地落在臺下,劍鞘緊追不捨,尹悼春忽然從袖口裡抖出一條絲帶來,那絲帶有靈性一般,順著劍鞘纏繞而上。
何清旻暗暗讚許,在和白衣人距離那麼短的舞臺上想要這樣做並不容易,但尹悼春藉著下跳的這片刻給了自己緩衝的時機,不再用“漣漪”斡旋,看起來毫不生硬,完全看不出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
“果然名不虛傳。”韓徹深吸一口氣,慨嘆道:“雖然師父也經常會與我切磋一二,但多少都還是讓著我,我在山西和各門派師兄弟、姐妹也都是點到為止的切磋,說來慚愧,竟然沒有和人生死相搏過。”
何清旻想了一想,“我也曾聽聞韓兄大名,據說……”
韓徹沒有等他說完,擺手道:“唉,賀兄弟有所不知,那些不過是學得些皮毛的山賊草寇,怎能與江湖豪傑相比較?”
何清旻不免有些想學著老人一樣感慨一聲“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不一樣”,轉念一想,覺得也是件好事,微笑道:“韓兄過謙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劍鞘被絲帶扯下,泛著青光的長劍在燭火的映照下散著寒光,尹悼春脫口道:“青冥劍?”
何清旻微微一怔。
白衣人哂笑道:“我還道你是個明白人,原來也不過如此。”
尹悼春也不惱,只笑道:“我只聽說過青冥劍‘如秋水泛波,青光閃閃’。”
白衣人道:“這樣的劍可太多了,鐵匠鋪打出來的劍也能做到。”
三兩句話下來,戰意頓消,尹悼春將劍鞘從絲帶裡摘出來,從袖子裡伸出柔夷,款款地遞了過去,口中道:“不過我總沒有說錯,閣下是海外歸客,此言不差吧?”
韓徹皺眉道:“胡說八道,青冥劍怎麼能是鐵匠鋪打出來的?”
青冥劍的確是鐵匠鋪打出來的。
何清旻輕輕嘆了口氣,他還記得那所謂“青冥劍”的價格,算上精鐵原料,總共花了三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