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荒氏佔據了崑崙山脈的南麓,和西母氏分割了整個崑崙山脈,某種層面上也可以說是分庭抗禮。
崑崙丘南麓。
高原之上白雪飄飄,山徑之上竟然飄起了白霧,寒荒氏的巫循著那小徑進入了另一片空間。
寒冬臘月立時變成了四月初春,只是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落花聲。
雲山霧罩之中,一棵神樹的輪廓逐漸地映現,巫看到了高處的光,然後拜倒在地。
“帝!”
寒荒氏的巫這兩年東奔西走,基本很少留在部族之中。
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發現周圍妖的蹤跡,以及蒐集遠方關於妖的訊息。
“東方千里之外,聽聞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高山,幾乎是一夜之間出現的。”
“南邊,好像有什麼東西現世了,所過之處赤地千里,只是誰也沒有真正看到過它的本相。”
“東南方向數百里的一座山上,我親眼看到了一隻有兩個頭的黑色妖物。”
“我曾經和一支東來的部族首領交談,他說曾經在東方也看見了一條龍的影子,那龍背生雙翅,通體金黃。”
“……”
李俊一邊聽著,一邊也看著封印住自己的神石。
“難怪神石消融得這麼快。”
這麼多的妖的誕生,似乎都是在汲取著這神石的力量。
而李俊在寒荒之巫的口中,也似乎看見了那個神話之中的山海世界,這些妖的現世帶來的變化不僅僅是恐怖的力量,它們幾乎每一個都會讓一地發生巨大的改變。
平地起高山,所過之處赤地千里。
萬里飄雪冰封大地,平原驟然生沼澤大湖。
這些對於這些妖來說,不過是它們誕生時候與生俱來的異像而已,就像是嬰孩生於人世間的第一聲啼哭,彰顯著它們的存在。
寒荒之巫幾乎每年都會來一次,向他說明著外界的變化,李俊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每一次看到巫,便發現她老一分。
這一日,李俊突然問她。
“已經多少年過去了?”
寒荒之巫沒有算,就彷彿每天都記得日子。
“距離我第一次上天,已經過去了十年。”
李俊:“這是最後一次了。”
巫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但是帝說這是最後一次,那麼下一次的祭祀之前,她定是要死了。
不過她是桃巫,時間一到自然不可能如同常人一般死去,而是回到這天上成為崑崙之巔上的一棵桃樹。
李俊:“當年我讓你去章尾山,這些年你也一直替我奔走,你想要什麼?”
巫想了想:“我想要成為鬼。”
如今鬼的概念和後世已不同,換一種說法便是,她希望帝幫她成為鬼神,一如之前的女祭。
李俊:“你知道鬼是什麼嗎?”
巫:“我知道。”
李俊:“知道還想要變成它麼。”
巫:“我想死後也有人記得我,百年以後千年後,還有人供奉和祭祀我。”
李俊說:“也可能不會成為鬼,而是直接煙消雲散,你才是屍巫,連請鬼神上身都勉強,如何能成桃鬼。”
這二三十年間,關於巫的稱呼也逐漸發生一些細微的變化,第一階段透過祭祀被妖的力量寄生成為巫的,被世人稱之為靈巫。
他們能夠使用一些初級的超凡能力或者神通,身體的部分器官產生異化。
當然,必須透過特定的祭祀方式才能成為巫,那種直接被妖的力量浸染的,不用多久就徹底失去了心智淪為怪物。
雖然,大多數巫的結局也差不多。
第二階段異化階段的巫也有著特定的名字,因為其擁有的力量或者請來的鬼神被稱之為某位鬼神的屍,也被稱之為屍巫。
強者,能夠直接借來妖的力量,一如之前西母氏的少鵹,被稱之為青鳥之屍,最強的帝巫。
中者,能夠借來鬼神上身,間接地借來妖的力量。
弱者便是如今的寒荒之巫,她其實是藉助女薎的桃枝成為的巫,進入了第二階段的異化階段之後按道理應該稱之為女薎之屍。
但是女薎到最後都沒能成為鬼神,她因此根本沒有辦法行使這種力量。
當然,屍巫他們透過一些儀式也能夠借來其他的鬼神甚至是妖的力量,但是卻沒有異化的力量,而且付出的代價更大。
巫還是請求:“我想要試一試。”
桃樹搖曳,已經充滿了裂痕的神石上落下一粒金塵,帶著層層霞光落向地面上的祭壇。
荒蕪的寒冬裡。
崑崙丘下。
老邁的桃巫在成百上千人的拱衛下走向祭壇,那遠古的先民向著崑崙之丘頂禮膜拜,口中高喊著。
“寒荒……寒荒……!”
“女薎之屍。”
“屍……”
寒荒和屍兩個字眼反覆出現,這些人聲音裡充滿了自豪和狂熱。
巫在數百上千遠古先民的膜拜之下,逐漸地走向遠處那奇異的山峰,一邊走一邊唱著古老的歌謠。
唱那寒荒氏從蠻荒之中一路走來,唱那女祭和女薎的故事,唱那從天而降的大日和帝。
路上,巫的身上漸漸地出現異常。
她的手臂逐漸地木化,出現了道道木紋,她的身上開出桃花,正在從人漸漸地化為了一棵桃樹。
然後伴隨著一陣雲霧,巫消失在了霧氣之中。
她穿透層層雲霧,感覺自己在登天而行,最後來到了那天上的仙山玉峰。
巫抬起頭,她看到了帝影。
一粒金塵從天而降,落入了她的體內。
這個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棵桃樹,但是緊接著層層光芒從她的體內逸散出來,桃樹變得越來越大。
一丈,十丈。
但是,漸漸地她就容納不下這股力量了,桃樹生長的時候伴隨著奇怪的聲音。
“咔咔咔~”
終於,在某一個瞬間桃樹裂開了,然後驟然間枯萎,最後化為了粉塵消散。
那粉塵沿著桃林鋪下去,最後融入了泥土之中,
對方消失得輕柔若無物,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甚至,連那一首最後的祝祭歌都沒來得及唱完。
神樹高處。
青鳥靜靜地看著消失的巫,發出一聲啼叫。
彷彿在嘲弄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凡人,竟然也妄想讓自己的名字被歲月銘記。
但是讓李俊意想不到的是,它的力量並沒有消失。
最後,齊齊地匯聚流淌向了山徑上的另外一棵樹,女薎死後化為的那棵樹,所謂女薎之屍力量的源頭。
桃林間突然有人唱起了歌謠,接著唱起了帝的神話,唱起了寒荒。
彷彿在告訴那高處的帝。
即使上一個唱這首祝詞的人死去,下一個也會很快出現,人會死但是人的執著和慾念卻永不消逝,世世代代無休無止。
然後一個肉眼看不見的影子從林間出現,也代替了剛剛的寒荒之巫一點點地朝著高處走來。
她來到了祭壇之上,抬頭看向高處。
但是伴隨著那祝祭歌的聲音,她一點點地伸出手,手心綻放著金光。
似是在說:“你不給我,看,我還是觸碰到了你的一部分。”
她又唱起了歌,那聲音似乎變得更歡快了,環繞在帝的身旁,不停不休。
似乎在告訴他:“即使你不讓我當帝巫,但是我們依舊想要祭祀你,我們的慾念和執著不因你的意志而改變。”
即使跨越時空,即使千年萬年。
祝祭歌聲中。
李俊知曉了女薎的力量,看到了女薎祭祀的方式,當然也感受到了女薎的執欲。
漸漸地,李俊感覺到視線再次重迭,他的眼睛緩緩閉上,另一雙眼睛卻在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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