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玄仰頭看著那慘白色烈日,他應激性地繃緊著身子,因為這烈日已經讓他明白自己入夢了,明白新的天魔降至。
而白天,正是天魔到來的時刻。
他雖然沒想過此時此刻自己會被捲入煉籙,畢竟這實在太過突兀;他雖然也在奇怪為什麼這一次沒有經歷夜晚,畢竟這不合常理,但.他還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噩夢裡,他經歷過被許多次生吞啃食之苦,經歷過許多次揮刀斷腸之痛,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還有什麼能讓他恐懼?
等了數息,沒有任何動靜。
又等了數息,他神色微動,感知放開,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一片死寂的廣闊的村落,屋舍眾多,木質,看樣子乃是就地取材,砍伐的深山老樹,應該是個與世隔絕的村落。
而透過一些敞開的門,他還能看到神龕上擺放的佛像香爐之類。
那些佛像香爐鍍了金,哪怕屋舍裡其餘擺飾再如何破舊,但佛像上的金卻是少不了的,且工藝精湛,和建木屋的水準不是同一層次。
這裡的習俗很顯然和望月府、平安府等地完全不同。
後者不是沒有信仰,而是沒有普及到家家戶戶如此信仰,家家戶戶將信仰置於自身生活之上。
這裡是另一個世界麼?
香火世界,是和龍氣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麼?
所以,從香火世界所來的妖魔,就是天魔,因為它們入侵了龍氣世界。
但現在,他正站在香火世界的大地上,那麼.天魔,難不成會是從龍氣世界來的?
天魔籙的力量自然無視香火金身。
他分出的雖然是香火身,但觀測的卻還是他這麼一個靈魂。
所以,天魔籙還是把他拉了過來,讓他自己來煉籙。
諸多念頭閃過,寧玄還未來得及如何檢視,他就發現天穹那慘白的烈陽奇蹟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漆黑的月亮。
天地變幻,只在一剎。
那月亮像一顆眼珠咕嚕嚕地在天穹懸著,俯瞰著。
‘好快。’
‘自我來到此處後,前後不過十幾息功夫。’
寧玄從未遇到過如此短暫的日夜交替。
快到只讓他完成了簡單的分析,還未來得及搜尋,夜色就降臨了。
而若是他料的沒錯,天魔.也來了。
這一次天魔,是前所未有的,從未遇到過的型別。
他甚至不知道會是什麼?
畢竟,他一直以為龍氣世界是被欺壓的一方。
他甚至還發揮過穿越者的想象力,以為他這“天魔籙”是龍氣世界的世界意志為求自保贈給他的。
那現在,他會遇到什麼?
嗖嗖嗖!!
寧玄思索著,但動作並不慢,他屈指微彈,將三滴精血彈射各處,以供分身在別處顯出,好方便偷襲,然後他就抬手在腰間一抹,拔出瞭如意刀,那把白嶽禪師的禪杖重組成的刀。
當他拔出如意刀時,整個天穹變紫了,紫的發黑。
他仰起頭。
天穹正在墜落,拖拽著水草般、長髮般的彗尾在墜落。
這一幕,他見過。
在哪兒?
噌噌噌噌噌!
香火金身湧起,寧玄體外一圈兒香火金身飛快拔高膨脹,到了十餘丈,雙手一舉,往那墜落的天穹撐去。
刷!
天穹繼續墜落。
他的金身絲毫沒擋到分毫。
就像在不同的時空裡擦肩而過。
寧玄想起來了。
那日,那時,那刻,在山陽府外
這是天幽子的天師印!
那來人,難道就是天幽子?
這種突兀的反差讓寧玄心底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受。
下一剎.
嘭!!
天師印落下,重重落在他身上。
他直接被壓地趴在了地上。
他周身力量流轉,卻因神魂的壓制而只能積蓄於內,無法散之於外。
緊接著,他就感到那天師印爆發了第二重力量,其上壓迫感重了不少,重到將他此時此刻的所有力量全部凝固住,而無法再多一分,無論是他還是他的金身都一樣,就好像被死死捆住了一樣,動彈不得,至於之前分出去的精血更是沒用了。
下一剎,他聽到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有一種“渾濁感”,像是體弱之人拖拽著步伐在“噠噠噠”地走著,但那人並沒有走到他面前,而是幽幽地走入了一間當地村落的屋子。
吱嘎
啪。
屋門尖啞著開啟,又重重關閉。
空氣恢復了安靜。
但寧玄在感知到這壓著他的確實是天師印後,心中也是暗暗吐了口氣。之前他有關“天魔籙可能是龍氣世界產物的想法也不攻自破了”,很顯然,“天魔籙”中的“天魔”是隨著他所在位置而變化的,從別界入侵的.就是天魔。
他已經基本確定這來的,剛剛那腳步聲的主人就是天幽子了。
畢竟,天幽子之前還說要帶人進攻這裡的。
然而,那許多妖疫武者卻沒有出現。
寧玄稍稍一回憶,一思索,大體明白過來。
天魔若已至,則可隨意煉籙;天魔若將至,那則極可能是比他強的.否則不會觸發。
至於現在,他則又放鬆了一點。
因為他了解天師。
他和大哥醜奴相處甚多,也和瑤真仙姑搭檔多次,對於天師手段自然瞭解。
天師本身是極度孱弱的。
而且天師印的施展是需要消耗精力的,一直施展就需要一直消耗,這總有被耗盡的時刻,就算不耗盡,那天師總是要睡覺的吧?
睡覺的天師是不可能維持天師印的。
他只要等待天師印稍一解綁,他就會立刻出刀。
他已經感知到那腳步聲進入的屋子了。
他只要一刀,就能將那屋子裡的一切給斬爆!
雖然一刀斬了瑤真仙姑的師兄,有些怪怪的,但煉籙嘛,正常。
而且他也挺好奇天幽子身上有沒有秘密,畢竟秦山君在留給他的秘信裡寫的很清楚,說“紫霞觀”其實是“紫霞魔宗”,沒有人能夠加入他們。
如果“紫霞觀”確實是“紫霞魔宗”,那天幽子很顯然就是這魔宗的一員。
秦山君有沒有說謊,他很快就能見識到。
很快。
很快
很快
一天.
十天
一個月
天師印壓了一個月,力量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噩夢世界是餓不死渴不死的,所以寧玄也一直維持著被鎮壓的姿勢,他甚至無法開口說話,也無法.自殺。
他心底開始閃過一種難以想象的恐怖預感。
一年很快過去。
十年又很快過去。
如果很久之前,有人問寧玄,如果讓你活著卻不能動彈,整個人被束縛的死死的,如此過上十年二十年,以及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去,你選哪個?
寧玄會說“小孩子才做這種無聊的選擇”。
但現在,他真的是被束縛的死死的,一動不能動,話也不能說。
那本該睡覺的天幽子,在這十年裡根本沒有睡覺,又或者說他睡了,但他用一種奇異的方式維持著這種天師印的力量。
強烈到難以言喻的折磨在寧玄心底生出。
這種痛苦和被熊從腳開始活生生地啃噬不同,這種痛苦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沒有經歷過的人只要嘗試將自己蜷縮起來,然後鎖在一個逼仄狹窄的籠子裡,不用多,鎖上半個時辰,也許就能瞭解這痛苦的萬一。
可那只是萬一,只是半個時辰。
寧玄卻已被鎖了十年。
寧玄從未想過會這樣。
他不能動。
他死不了。
他周圍的風景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不知道還要多久。
他只是靠著一股意志在數著日升日落,從而判斷過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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