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潔夫人所說的任何一種可能,而是說了此時此刻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就算想到了也不會認為他會去做的那種可能。
他不僅說了,還大聲說了,並把這個訊息傳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寧將軍去星河縣老山的山莊玩樂去了。
然而,知府也不是寧將軍,所以百姓們除了對寧將軍頗有怨言,也沒別的什麼嘲諷。
寧玄沒帶別人,就帶了小潔。
小潔或許當女飛賊的時候並不會彈琵琶之類,但這些年,她看的太多,早學會了。
小半個月後.
皓月當空
紅紗飄蕩。
小潔在紅紗間彈奏琵琶,琵琶輪指,如雨打芭蕉,小嘴兒輕哼,輕靈地唱出沉香閣今年最新款的琵琶曲。
“長亭柳老,青衫薄,
郎馬嘶過斜陽道。
指尖弦澀,錯挑舊宮商,
原是離人調.”
泛音空靈,似風鈴碎雪,甚是美妙。
遠山有風,屋簷上,風鈴依然如春日時那般叮叮噹噹,可卻不再吵鬧。
寧玄和小潔在一起,沒有任何的不協調,只覺一切都好。
他正在飲酒,享樂,聽著那琵琶歌行。
但是
他的身側正放著把斬獸刀。
刀未出鞘,隱於黑暗。
陡然一陣大風,紅紗被颳得宛如幽靈翩躚翻騰起來,小潔抬起美眸,深情款款地看向不遠處的少年,繼續唱道:“夜雨推窗,紅燭搖,
你說星河花正好。
可記那年,替我簪新桃?
如今新桃尚小。”
她對眼前少年將軍的感情極度複雜,如今也是極度依賴,在放下了“女飛賊”的包袱還有“飛鷹樓”的過往後,她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輕鬆,她有了新的擔憂。
那擔憂就是.她害怕有一天和眼前的男人越走越遠。
她一雙杏眼專心而溫柔地看著寧玄,手如急雨,琵琶掃弦,驟如驚鵲。
忽的,一聲沉重至極,不加掩飾的腳步聲從後方響起。
一道深沉無比的身影如山而至,一道燎如狼煙的氣血從遠而來。
小潔駭然,全身顫抖,手指難以為繼,猛然再一處落定。
琵琶弦發出刺耳的聲響。
寧玄舒展了下身子,笑了笑,抓起斬獸刀,丟給對面的小潔,然後周身猛然膨開,金光四射,人形暴漲,直接化作十餘丈的寧玄。
話也不問,什麼也不說,深吸一口氣,雙指並起作刀,連同手臂足有三丈多長,直接化作嘈雜刺耳的燕潮往身後那氣血斬去。
叮叮叮叮叮!!
密集無比的碰撞聲響起。
密集無比的禪杖碎片被轟開,又重新往後聚攏,迴歸到那已經踏到庭院入口的雪白熊妖爪間。
來妖是白嶽禪師。
寧玄沒問。
白嶽禪師卻是好奇了,問了句:“你知道我要來?”
寧玄沒回答,因為他還在深呼吸,他的雙手繼續往下飛速抓落,抓向白嶽禪師。
他太瞭解白嶽禪師了。
白嶽禪師對它的兵器太自信了。
自信到以至於在噩夢中沒有了那兵器就不自信了。
確實。
那兵器能一擊化百千,能百千融一擊,確實厲害。
這樣的兵器最怕敵人躲閃。
若是接近了.
白嶽禪師的眼睛亮了。
它雖然還沒有得到它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它已經等到了它想要尋找的機會。
殺人的機會。
寧玄擁有香火金身,這並不在它意料之外,而擁有二品妖魔才有的香火金身,甚至也還沒有太過讓它吃驚。
下一剎.
一人一妖在噩夢之外,在山南府荒郊之外第三次深深的交鋒開始了。
寧玄那一雙手臂按向了白嶽禪師。
白嶽禪師則是絲毫不懼。
它手中的禪杖已然再度粉碎,再度化作了千百擊。
金身這東西,斬開就行了。
“讓我看看你藏在哪裡。”白嶽禪師露出慈善的笑。
而這時,它忽的聽到了一聲奇異的“哼”聲。
那是一聲玄奇的像是毀天滅地的雷雲即將到來前的嗡鳴。
寧玄最初那深吸的一口氣已經吸到頭了,吸到極限了,他那金身的鼻孔中發出了“哼~~~”聲。
斬!
白嶽禪師周身浮起鱗甲,以杖為刀,猛然往前一劃!!
無數破空呼嘯的尖鳴響起。
而這所有的一切的尖鳴,忽的都被一聲難以想象的恐怖巨響給壓了下去。
這一聲巨響甚至沒有外溢半點,而是對劈頭對面的全部對準了白嶽禪師。
“哈!!!!!!!!”
如深海風嘯,雷澤鼓腹。
隨著這一聲恐怖到了極致的“哈”,寧玄那十餘丈的香火金身消失了,散作漫天金粉。
他這一擊,居然把所有的香火全部當作一次性消耗品給消耗了,就為了這一擊。
白嶽禪師的杖刀斬了出去。
劃過空空蕩蕩的空氣。
它整個熊被這一聲恐怖的“哈”給完整命中了。
它整個熊身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恍惚感,它身上的鱗甲開始崩碎,它無法再操縱它的禪杖。
而寧玄已經一步踏空,雙指作刀地斬了出去。
這一斬是他從【金狼割風】的妖術中參悟出了“割勁”,相比於“燕鳴勁”的巨大崩力,這勁道的發力點並不是某一點,而是與刃完美結合一處的力量,他起名為“燕尾勁”。
刷!!!
寧玄的手指抵在了白嶽禪師的脖頸處。
那脖頸處還有些微未曾崩碎的,殘存的緻密血肉壓縮成的鱗甲。
但寧玄的手指,手臂,乃至周身全是鱗甲。
時間仿是靜止了剎那。
下一瞬間,白嶽禪師巨大的熊顱飛起,鮮血因氣血的急劇運動從脖頸處往周邊爆射開去,綻開百餘丈,似一朵巨大紅梅。
而那失去了主人的禪杖從半空呼嘯轉落,“嚓”一聲插落於紅梅中心。
啪。
寧玄也落了地。
他前方,一切莊園盡成齏粉。
他身後,一切尤然無恙。
小潔坐在白嶽禪師妖血的邊緣正緊抱著那把斬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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