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鄉野,燈火零星幾處。
其中一處,正是從周家內透出來的。
這是一座兩進兩出的大宅,佔地頗闊,在大塘鄉上可謂鶴立雞群,分外顯眼。
此時廳上,三人在那兒。
其中一個花甲之年,山羊鬍梳理得整整齊齊,正好整以暇地坐著喝茶,乃周家家主周懷化;
在他下首,是個年過三旬的中年人,身形瘦削,臉頰少肉,一雙眸子顯示出長期過度使用的樣子,左右已然不對稱,變得鬥雞眼了。看東西的時候,時常得眯起來,這才瞧得清楚。
正是周懷化的兒子周明,三十六歲的一介老童生。
說起來,其也算是陳晉的同窗。
大塘鄉人口成分混雜,姓氏不統一,自沒得族學可言。倒有個規模不大的私塾,任教的蘇童生快要古稀之年了。
因此想要獲得更好的教育資源,村中學子只能進縣城求學。
進城談何容易?
求學更難。
這些年來,滿打滿算,偌大大塘鄉就得那麼兩三個人堅持了下來。
陳晉是一個,周明也是一個。
兩人倒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只不過陳晉年少成名,中年蹉跎,但周明錄取童生的年紀比王復還要晚上五年。
他們都被卡在院試之外。
而作為地方上的鄉紳土豪,周懷化最大的野望便是一統大塘鄉。
在大乾朝,鄉鎮自治屬於古制傳統,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所以才有“王法不下鄉”的說法。
並非說真就無法無天了,而是鄉民們墨守成規,不管出了什麼事,爭地也好,鬥毆也罷,基本都是關起門來處理,不會進城告官。
常言道“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般認識深入人心。
進城告官的成本太高,甚至高於人命,哪裡做得來?
既然無人告發,自然就不觸及王法了。
鄉野自治,有著一套秩序規矩,掌握規矩維持秩序的,多為當地的族老和鄉紳們。
里正為一鄉之長,地位身份最為突出。
但周里正不滿足於此,他想要一統大塘鄉,讓周姓當家作主,別的姓氏,要麼排擠出去,要麼淪為周家的佃戶長工。
為實現該野望,就得實進行土地兼併,當別的人家失去了田產,就難以立足了。
不過田地乃農家命根子,除非突逢鉅變,實在活不下去了,這才會變賣,否則的話,絕不會出手。
可近年來稱得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沒碰上什麼災禍年頭,使得周里正的野望受阻,難以實現。
沒辦法,只能另想他法。
其中最為優勝的路子,便是家中子弟考中功名。秀才差點意思,舉人官身才是根本性質變。
一旦中舉,莫說去買賣兼併,那些農戶人家為了避稅,都會主動地搶著把田產送來。
只無奈多年攻讀,周明只考到個童生,其膝下有兩子,然而一子更比一子差,只會調皮搗蛋,蒙學數年,大字不認得幾個,看樣子,別說秀才,童生都無望。
兒孫不爭氣,使得周里正心塞,很是煩悶。常常在想,會不會是家山風水出了問題,又或者被人做壞,阻礙了自家命數……
看來,得再請仙家高人來做場法事才行。
他喝一口茶,問道:“老二,點算清楚了沒?”
老二週昌正在下面,面前擺放著一大籮筐的銅錢,一枚枚,一串串,整理得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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