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鎮子要完蛋了!”
當這個念頭從他們心中閃爍的同時。
湖面上那泛起的漣漪,儼然化作了駭浪。
“不、不公平!”
“憑什麼她凱瑟琳擁有知情的權利,而我們就要被矇在鼓裡!?”
“好啊,你傍上了龍金城的少爺是嗎?所以他打算帶著你離開鎮子,把我們留在這裡等死!?”
“她身旁的那隻畜生呢?難不成那隻畜生也會跟著她逃走?”
胡斯咬緊了牙關,再也維繫不住一貫的體面,一股慍怒湧上他的心頭,連帶著面色也漲得通紅:
“閉嘴,沙灘的女兒!是誰允許你將骯髒的黑水,潑在如此寬容待你的領主身上!?
少爺從來沒有說過要離開、更沒說過帶上你,你如此汙衊到底是何居心!”
一句話。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猶如一柄無往不利的寶劍。
要刺穿他精心編織的謊言。
讓他把最醜陋的一面,展示給了這幫該死的賤民!
事到如今,胡斯又怎麼可能猜不出來——
林恩、矮人、絆馬索、凱瑟琳……
他們接連的出現,構成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圈套!
先由那個該死的、受人敬仰的老神父,散播‘獸人劫掠’的訊息,引發領民的恐慌。
再利用矮人這個‘惡棍’的身份,加深‘貴族逃跑’的印象,迫使恐懼的領民放下僥倖,決定走出家門。
同時假扮傭兵,設下絆馬索阻攔少爺逃跑的程序,拖延到領民聚集在鎮子的出口。
最後,再讓與少爺有所交集的凱瑟琳出面。
以‘自汙’的方式,戳破他所編織的解釋與謊言!
她扮作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若有似無地提及自己受到的‘優待’。
這無疑是在自毀她的形象,自主脫離了領民的陣營。
成為他們口中,那該死的、享有特權的——例外。
安比聽著周遭人的腹誹,和竊竊私語時,不可避免的骯髒謾罵,忍不住抓緊了姐姐的衣袖。
凱瑟琳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禁得住這些穢語。
相比於那些指責,她其實更驚訝於唐奇的未卜先知——
“你知道嗎,其實對於很多人而言,這世上最可恨的未必是那些壓榨他的貴族。
因為他們知道,貴族總是高不可攀。
以至於對這些貴族的長久壓迫,他們早就習以為常……當變得麻木之後,也便覺得理所應當。”
她的耳邊,不由回想起不久之前,唐奇對這份計劃的解釋,
“於是,當某個災難來臨,他們被貴族們拋棄荒野、挑破腳筋的時候。
心中未必是在想著,‘憑什麼我要為這些該死的貴族墊背’。
而是在麻木中感慨,‘這果然就是我們這些賤民的宿命’。
因為他們認同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貴族是‘高貴’的,自己是‘低賤’的。
這使得大多數人不會、也不敢指責貴族們的過錯,因為‘身為貴族,被優待不就是理所當然嗎’?
可假使這份優待,落在了與他們等同的‘賤民’身上,那一切都會變得迥然不同。
就像那些被挑破了腳筋的人們,會嫉恨那些跑在他眼前的人一樣——
‘憑什麼被挑破的是我,而不是他們’?
‘憑什麼他能逃出去,而我卻要在這裡等死’?
懷揣著這種想法,未必代表他是個惡人。
只是難免被嫉妒,擠壓出了隱藏在心底的黑暗。
這就是奴性。”
回憶中的唐奇,直到這時才透露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這世上沒有人是傻子,領主不會無休止的壓榨平民,平民也不會無端的反抗領主——
就像是一個彈簧,只要還在能夠忍耐的界限,它就仍然保持著彈性。
而只憑借平民對貴族的不滿,無法煽動他們做出出格的舉動。
所以才要加碼——
我們需要一步步告知他們真相。
然後用你的‘特權’,釋放他們真正的不滿。
爭取衝破彈簧的閾值,打碎奴性的桎梏。”
如今,喧囂已經徹底蓋過了風聲。
積壓的柴薪也在心頭堆迭成了高塔。
但凱瑟琳明白。
胡斯、貴族,都還有辯解的餘地。
眼下,還差最後一把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