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寨裡眾人都已入睡,一片漆黑的神廟前,柳樹上掛著的銅鈴忽然無風自起。
這鈴鐺的聲音震動起伏,驚醒了昏睡過去的阿六,他驚恐的看著黑暗中的四周,哪怕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可是在面對死亡時他還是驚恐起來,忍不住開口哭訴祈求道:“無相大人饒命!無相大人饒命!小人願終生侍奉神靈,但求能活一命!”
“嗚~”
黑暗中有點點幽藍色的光點亮起,如同螢火蟲一般上下飄動,照亮了黑暗中的神廟。
“嘎吱~”
兩扇緊閉的廟門緩緩開啟,幽光中一道身影走出,阿六的瞳孔緊縮,看著那道幽暗的人影逐漸靠近,他不自覺的身子顫抖了起來,求饒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白無相走到了祭壇上,盯著眼前被捆住的男子,伸出了右掌。
阿六看著眼前的“人”,哪怕對方是個面容俊逸的少年,可當其手掌靠近自己的腦袋時,那手掌在他眼中竟然化成了一隻沒有皮肉的白骨手爪。
他在驚恐到極致之時,腦海中驀然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從幼時記事起他的阿爸阿媽便一直早出晚歸的勞作,每日最期待的便是晚間阿爸阿媽回到家中給他和幾個兄弟姐妹帶的一些山竹筍薯的吃食。
每隔三五日,寨中便會吃一場公席,上面有好多的肉食菜類,吃起來十分的香。直到他二十歲時,寨中的老人帶他親自做了一場公席,他震驚的看著地上那個和自己一般無二的“羊”,被分成上百塊,他平日裡的長輩們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把這些血肉做成一道道菜宴。
自那以後,他便知道了自己吃的肉是什麼。可生活在這樣一個大寨裡,為了活命他別無選擇,只是每一次再吃公席時,他只覺得吞入肚中的肉食讓自己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生出一股噁心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
清冷的嗓音打斷了他的回想,他驚顫的開口道:“我…我叫阿六。”
“想活嗎?”
阿六猛然抬起頭來,第一次正眼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那雙幽藍色的瞳孔如傳說中的寶石一般美麗,他失神了片刻,答道:“想…想活!”
“那便往後留在神廟裡吧,看好這座廟。”白無相輕聲道:“你從今往後只忠於我無相,即便有一日無相讓你獻出命,你也要毫不猶豫。”
“是!是!小人拜謝無相大人!拜謝無相大人不殺之恩!小人一定這輩子都只聽您的吩咐!”
阿六身上的繩索驀然散開,他身子無力的癱倒在地,臉頰貼在了冰冷的石面上,匍匐在了“無相”的腳下。
“隨我來。”
那聲音再次響起,阿六連忙爬起身,忍住身軀的痠痛和不適,恭敬的跟在了這道身影之後,走入了神廟。
廟裡十分空曠,除去廟院裡左右兩側各種著一顆槐樹外,便是正殿中那尊站著的神像。
白無相走在空無一人的廟裡,點點幽光匯聚成一盞盞空中幽燈,照亮大殿。
他開口道:“往後,你每日守著神廟,廟門白日不開,日落之時才能開啟。
除去每年的八月初九這一日,神廟需大開四方,接受寨民祭祀。餘下的,白日裡誰來敲門也不可開。”
“是!小人謹記在心!”阿六忙連聲應答。
“還有,白日裡也要點亮殿中神像前的兩盞燈,日落之時吹滅。
當日落後,無論來者是人,是鬼,還是精妖獸怪,你都不能趕他們出去。
來人若有所求,便讓其焚香拜像即可。”
白無相輕輕抬手,夜空中飛來一隻玄鴉落在他的手上,叮囑道:“還有這隻玄鴉,它無論何時出現在廟裡,不必管它做什麼。如若有事,我也會令它前來告知於你。
一入此廟,你便是這座無相廟的守廟人,一生一世若無我詔令,都不可踏出黑石寨,不可婚嫁生情。
你可能做到?”
“小人…小人願為神明大人效力!求之不得!”阿六恭敬的開口再次拜下,心中湧現出能夠活下去的喜悅。
白無相嘴角浮現一絲笑意,“你既說出,便要做到。否則,不如此刻死了幸運。”
阿六心頭驚顫,連聲道:“小人一定願一生為無相大人效勞!”
“抬起頭來。”
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阿六聽話的仰起了頭顱,他看到眼前這位神明對著自己伸出了右手,輕輕在自己的額頭眉心處點了下,一道冰冷徹骨的寒意自額頭鑽入體內。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我賜你可與無相傳神之能,除事關神廟安危,或寨子生死大事,亦或是寨中有何大變故外,不得隨意擾我。
我賜你碎骨奪命之術,尋常凡人與生靈皆可斷其骨,取其命。”
聽到此言,阿六心中一震顫慄,喜道:“阿六拜謝無相大人!”
白無相看到他眼中的悸動,輕聲笑了下,轉身消失離去。
他一個妖,和人有什麼好鬥的?只有人類才能制衡人類。他白無相可不會容忍自己身側會有什麼異心的人。
用不了多久,這黑石寨裡的寨民就不會再只聽三個當家的話,而要聽從這座神廟裡傳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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