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日,山間許多寨子都不大好過。
不但是一些小寨子,連剛更名不久的百花寨也同樣不好過。
因為闖入大山裡來的那些人霍亂了雲澤山傳承數百年的秩序,寨神的更迭不僅僅是一個妖靈的去留,更代表著每一個寨中不同種姓、新舊權利交替的過程。
殺人最多的永遠不是妖邪,而是人族他們自己。
這一點,洞中的白無相十分清楚。
所以他甚少插手寨子裡的事情,不需要動手,只需要在一旁默默看著,自會有因權力而攀附的人會虔誠的跪在神像之下。
臘八這一日,山中放晴,日光鍍在了積雪未化的山頂上,遠望而去仿若金山。
寨門口穿著寬厚棉衣的老丁站在哨口上,不停的雙手搓著,來回走動活動著身子骨。
他與同守寨門的何二柱道:“這鬼天氣,往年好也沒今年冷,凍得我骨頭都冒涼氣。”
說話間的淡淡霧氣從他口中冒出,讓其通紅的鼻尖更紅了些。
“是比前幾年冷了些。”何二柱點點頭,隨即翻了下袖子,露出那縫製的袖口喜滋滋道:“還好俺那婆娘給做了件裡衣,穿著貼身還不透風,暖和多了。”
“呵,你這傻小子,可有福了。”老丁有些羨慕的問道:“娶了個賢惠婆娘,還這麼快都懷上了。來年夏天給你生個胖大小子,你也能當爹了。”
“嘿嘿嘿~”
說起他那婆娘,何二柱痴痴的笑著,“是男娃女娃俺都喜歡。”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老丁笑罵了一句,轉頭隨意的往寨子外一瞥,頓時驚了神。
卻見大雪地裡,遠處有一行人馬正緩緩向黑石寨而來。
他一看到馬就嚇了一大跳,這年頭馬兒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買得起的,除去富貴人家那就只有軍了!
“二柱,你眼神好些,快看那邊是些什麼人?”
何二柱聞言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眯著眼睛看了下,才道:“還好不是軍中的,是些男女老少的帶著馬騾拉著東西,怎麼感覺像是行商的?”
“不是軍隊就好,不是軍隊就好。”老丁長噓了一口氣,“你趕緊去寨中尋三位當家的,我把其他幾個弟兄都叫起來。”
他忙應了急聲下去道:“好,俺這就去!”
當這一行人踏過積雪泥濘的山路,停留在高大的黑石寨門前,遊均子也帶了一個個手持刀劍槍器的漢子,開啟寨門問話道: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這裡是黑石寨!”
眼前這群山民神色疲憊,個個手上生著凍瘡,他們神色躲閃不敢同這些握著刀劍的山匪們對視。
人群中的沉默被打斷,一聲嘆息響起。
“阿彌陀佛!施主勿怒。”
人群分開,從中走出一個披著僧袍,年歲四十餘的光頭和尚,他站在了眾人身前,雙手合十,向黑石寨鞠躬道:“施主,叨擾了!
小僧是元覺寺裡的和尚,法號定和。”
“原來是位禪師,失禮了。”遊均子一抬手,身後的幾十名漢子才紛紛收起了刀劍,他繼續問道:
“元覺寺的名聲我也聽聞過,不知禪師這是……”
“善哉善哉!”這和尚搖頭嘆道:“元覺寺上下,已經只剩我一個了。”
“什麼?可是出了什麼事?”遊均子詫異地問道。這元覺佛寺的名聲他確實聽過,雲澤山一帶頗為有名,至少也有幾十上百的僧眾,怎麼會突然就只剩他一個?
“半月前,貧僧出寺為一戶人家做法事,當日天色已晚,便留在了主人家休息一夜。
誰知,第二日,我…我…”
說到這裡,他連佛語貧僧都丟了,眼底充斥著恐懼,“我回到了寺裡,敲開院門無人應聲,我便覺得奇怪。
整座寺裡安靜的出奇,不但連平日裡的早課聲,敲鐘聲都沒有,而且寺裡霧氣騰騰的,我尋遍了整座寺院,竟然發現沒有一個人!
連主持方丈、借宿留宿的香客,都一個沒有!”
“什麼?”遊均子心中猛然一突,“這…莫不是突生了什麼變故,或是連夜遷寺,甚至被山賊所劫之類的?”
“不,寺裡的事物一切如常,沒有一絲慌亂的痕跡,連主持方丈和師兄弟的衣物都是好好的,完全看不出來急走收拾細軟的樣子。”定和眼底的恐懼很快壓了下去,繼續道:
“施主可能不知,我們元覺寺的前面十餘里外的一個村子,月前也發生過這種怪事。整個村子裡的人都一夜之間憑空消失,沒有任何痕跡。
如今我們元覺寺也發生了這樣的怪事,全廟上下沒有一個活人。
貧僧無奈之下只能回到廟後不遠的一個村子,告知了這些村民。多半再過月餘,小茴村也要遭此劫難。
故而,我便帶著他們逃到山上,想求黑石寨庇護。”
“這……”遊均子臉上陷入了猶豫,“元覺寺在山北,一路上也有幾個寨子,為何禪師不入這些山寨呢?”
“阿彌陀佛!”定和嘆息道:“我自小生在山下,自是曉得山間那些野寨多是未開化的蠻人,甚至以食兩腳羊為常。
唯有貴寨,往來行商多有接觸,知山中當家的是位仁善至德的好人。貧僧這才帶著他們來投靠避禍。”
“可我們寨中沒有糧食,養不活你們…這百餘口人。”遊均子被一雙雙殷切的目光注視著,他卻也唯有硬著頭皮說道。
“當家的,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們吧!”
一個老漢猛然撲出來,跪了下來,哀聲求道:“我們帶了糧食,我們有力氣,我們只求有個能避寒地方就行了!”
“是啊!求您救救俺們吧!”
他這一跪,身後烏泱泱一片人都跪了下來,出生哀求。
看著眼前場面,山寨中的人也都動了惻隱之心。趙冷香忍不住道:“不如就讓他們進來吧。”
遊均子並沒有立即同意,猶豫了許久方才道:“去請大祭司來,讓寨神來決定他們的去留吧。”
此言一出,趙冷香愣了下,而不少寨民反而覺得有道理。
在他們眼中,神明就該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於是,沒過多久,身穿祭服的大祭司便趕來了。
阿六望著眼前的一片人,也不由感慨,好在無相大人給了指示。
他在眾寨民恭敬的眼神中來到了這些山下村民面前。
遊均子笑問道:“不知無相大人是否准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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