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歲之夜過後,便是新的一歲了。
哪怕山中隔絕塵世,可總是與山下有著斬不斷的牽連。
這一年,是南昭朝廷建都洛京的第三十八年。天下的紛亂並未因為新歲到來而消停,反而像是更亂了。
不用別人說,白無相站在骷髏山上眺望南方,便能發覺人間的天空上飄蕩著各種混雜的氣機。
有充斥著殺氣死氣的玄墨雲色,也有紫黃混雜的王侯氣運,亦有妖魔之氣時常出沒。
白日裡時,他會常常爬上山頂,觀氣四方。
白無相有觀氣的天賦,但並不代表他能觀萬氣。
任何妖術、神通並非一瞬間誕生的,都是在無數次揣摩中逐漸完善推演出來的。
還有這烈日,白日裡自己實力大減這也是一個弱點,如何去剋制解決這點,或許就是將來某一日遇到強敵時能戰而勝之的關鍵。
骷髏山上的雪逐漸化了,滴滴雪水流入山下,幾條小溪澆灌著山腳的土地,正月裡難得閒暇。
寨中的眾人得益於有山下那幫村民帶來的米麵肉食倒是好過了許多。
而那幫山下來的村民,有些人看到山中日子如此安詳,不必擔心朝廷的徭役賦稅,沒有地主大戶剝削,心中也生出了想要留下來生活的念頭。
遊均子當初收下這幫村民也正懷著此種想法,這些村民多是能下地的二三十歲青壯,若真收下一部分,今年再開次荒到也能養活。
再過兩三年開荒的地裡能種出更多的糧食,說不得他還能在這山中拉出來一隻兵馬來!
當然,這種想法他也只是想想。畢竟,遊均子深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大哥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寨中其他人的武力都是三腳貓功夫,哪裡能經得起戰亂?
但總要給下一代留些家底的!這樣的亂世中,誰有兵,誰有糧,就能聚眾起勢造反。
他獨自坐在石桌旁,看著眼前的戶薄,黑石寨上上下下如今只有三百零七人,十五歲以下的孩童只有四十餘人,十五歲到四十歲的青壯則有二百一十三人。
餘下的便是五十多位四十歲以上的老人以及殘弱之人。
黑石寨一幫來自各方的人能混居在一處,且還在如此艱險的山中存活下來,寨中民眾一心聽令,各處井井有條,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看了幾眼對身側的趙冷香道:“三妹,我們把那村民的騾馬買下來如何?平日裡養著也能耕地來用。”
“買馬?”趙冷香眼神一閃,“二哥你還沒有死心嗎?”
“呵呵,什麼死心不死心的?”遊均子搖頭笑道:“我只是想為鄉親們省些勞苦罷了。”
“二哥做主就是了。”趙冷香沒有拒絕,只繼續道:“我這輩子是不打算再走出大山了,日子就這樣過著便罷了。”
“唉…三妹,你…”遊均子想張嘴勸她,可又不知該如何去勸,只能長嘆一聲。
……
無相廟裡,迴廊下坐著兩人。
定和穿著僧袍坐在廊下敲著木魚,輕誦佛經。
阿六端著一壺茶從側門走出來,剛想遠遠的吆喝聲吃茶,一陣冷風自神殿裡吹來,阿六身子一顫。
他看到了那和尚,便笑著走了上去,“大師,來喝口茶暖暖身子吧。這山上正月裡寒氣還是頗重的。”
“多謝施主!”定和禮貌的道了聲謝,“這些時日多虧施主與寨中的款待,若非如此,貧僧只怕早就餓死山間淪為屍骨了。”
阿六笑道:“大師聲名遠揚,行善積德多年,上天豈會薄待大師?即便沒有來我黑石寨,何處不願收留?”
定和聞言頗為詫異的抬起頭,“不知…是哪位仙家來了?”
阿六聞言卻也雙手合十道:“大師果然是有幾分佛法在身的,在下姓白,名無相。”
“失敬!失敬!原來是廟主前來,小僧失禮了。”定和忙站起身來,躬身一禮。
“呵呵,大師客氣了。”白無相伸手示意其坐下,他端起瓷黃色的淡砂茶盞輕飲了口茶香,“大師可還覺得頭骨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託廟主的福,小僧的傷已然大好了。”定和笑著回道。
“大師可否再講一將元覺寺出事前的情況?”
白無相分神上了阿六的身,再次前來詢問有關那烏蛟的事情,畢竟這麼一個大敵就隱藏在雲澤山附近,或許是這烏蛟初化蛟軀,還未改蛇屬冬眠的習性,如今正月裡天地漸暖,說不得什麼時候這頭孽蛟便出來了。
定和聞言點點頭,沉思片刻才緩緩道:“那我就說仔細些吧。
原本那一日山下有戶人家離世,想做場法事。可其給的香火錢太少,幾個師兄都不願去,其他弟子又沒有做法事的資歷。
我看那位施主模樣,不忍其悲傷,便上前說願隨他前去做場法事超度逝者亡魂。
當日想起來還不覺有異,只是在出寺之時,我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被那鄉下的農戶扶了起來,那農戶的手按理來說窮苦之人多勞作日久,應是有粗糙老繭。
可扶我的那農戶手上卻沒有絲毫的老繭,只是毛髮比起常人多了些。
我跟著他下了山,到了一處極為偏僻的農家小院裡,和往常一般超度亡魂行誦法事。
本在日落時歸寺回返,但那農戶一家老小皆挽留我用了素齋,甚至那農戶主家還頗通佛法,與我論了會禪禮,直到夜深不見路時又盛情邀我留宿一夜。
當時路黑又遠,這偏僻處我還真怕迷了路,故而只好留下過夜。
如今看來,只怕那戶人家,不是尋常人。他們還救了貧僧一命!”
聽到這裡,白無相不覺得詫異,反而才覺得合理。在幻境中那烏蛟當時還未離開,就在元覺寺裡。
既然遇到了定和此人,按道理來說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增加自己暴露行蹤的風險。
“看來大師行善積德,福運有加,才避開了這一劫。”白無相讚了句,又問道:“貴寺聲名遠揚,想來應該是有得道高僧在的。怎麼會出現這等事情?”
定和嘆息道:“廟主有所不知,我佛道行法修禪不同玄門,求的是佛心舍利。
在未得菩提,修出舍利時,是沒有任何神通法術的。便是修持金剛法門,也頂多只是俗家武林高手的實力。
而我寺裡唯一一位即將修出舍利的高僧,長慧大師也在數月前壽盡圓寂,沒了長慧師叔坐鎮,寺裡其他修行佛法之人便少之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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