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饒命!饒命啊!”
趙文渾身篩糠般抖起來,雙腿一軟“撲通”跪倒,額頭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妖物的事小人真不知道…我…我找李先生要錢,是…是…是因為我手裡捏著他的把柄!”
劉煜眼睛一瞪,凶神惡煞:“嗯?”
“是…是半個月前,聽…聽說先生新納了位花魁娘子…小人一時鬼迷心竅,夜裡就…就摸黑溜到後院,想偷瞧一眼美人兒…誰…誰成想……竟撞見李先生正對那花魁娘子拳腳相加!所以…小人就…”
“你確定是毆打,不是…某種鞭撻?”羅安緊盯著趙文的表情變化。
“千真萬確!就是拳打腳踢!”趙文急得連連擺手,“小人看得清清楚楚!”
“混賬東西,娶了花魁卻他孃的拿來打?!這老東西是佔著仙宮不修仙,暴殄天物啊!”劉煜氣氛說道。
羅安:“…………”
在這世道,家暴之事雖不如前世那般引人側目,可李凌峰素以“仁德”二字安身立命於江寧。若苛待侍妾、虐打婦人的風聲傳揚出去,他這半輩子積攢的清譽,頃刻間便會化為烏有,遭人唾棄。
趙文正是掐準了這七寸要害,才敢三番五次以此為由,腆著臉去向石耕元討些銀錢花銷。
“胃口倒是不小!”羅安掂量著從被褥裡搜出的錢袋,沉甸甸的足有五兩雪花銀,這數目,抵得上尋常人家小半年的嚼用了。
看來李凌峰為了保住那層仁德的畫皮,是真捨得下血本。
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若非汲汲於聲名,他何至於廣開門庭,免費傳授醫術?天下熙攘,利來利往。真有無私到這般地步的聖人麼?或許有,但羅安心底那桿秤,從不信李凌峰是其中之一。
“大…大人!”眼瞅著銀子被拿走,趙文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聲音都變了調。
羅安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平淡道:“知道…敲詐勒索,按《大離刑律》,該當何罪麼?”
趙文只一個勁兒地咚咚磕頭。
羅安又語重心長地以德服人了幾句,這才與劉煜離開房間。那袋銀子,兩人心照不宣地對半分了,全當今晚蹲守的辛苦費。
“雖未挖出邪祟的線索,卻足以證明李凌峰並不簡單。這邪祟…未必與他無關。”
他話鋒一轉,“你方才提到,他的髮妻,是死在燕城?”
“錯不了!可你該不會疑心那嫁衣骷髏是他婆娘肖麗萍吧?”
他回憶片刻,連連搖頭:“不成不成!按我小時候聽街坊嚼的舌根,都說肖麗萍那性子,心腸熱得能烙餅,跟李凌峰是菩薩座下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兒!這種人死了,魂魄該上西天享福才對,咋能變成這麼兇的邪祟?不合常理!”
羅安抬首望天。暮色四合,天光正一寸寸被灰藍的夜吞噬。
他聲音低沉,融入漸起的晚風:“那就…靜待夜幕吧。但願那嫁衣骷髏,今夜會出現。”
作為一名巫醫,碰到專殺醫師的邪祟,羅安有點發毛,還好有劉煜給予安全感,嗯…武夫真好。
…
暮色如濃墨傾瀉,將仁德醫館浸入一片昏沉。涼風穿堂而過,帶著草木腐敗的微腥。
晚飯時分,李凌峰夫婦特設小宴,邀羅安,劉煜二人於偏廳。
李凌峰那位新納的花魁娘子才姍姍來遲:“夫君恕罪,妾身來遲了。”
她眼波流轉,轉向羅安二人,聲音嬌柔得能滴出水來:“兩位大人恕罪,妾身玲瓏,久慕司中威名。姍姍來遲,萬望海涵。”
這女子約莫二十五六,一身流霞錦緞襦裙,襯得膚光勝雪。烏雲般的青絲挽作慵懶墮馬髻,斜簪一支赤金點翠步搖,隨步輕晃。一張鵝蛋臉生得嫵媚天成,眼含春水,唇若塗朱。
行走間真真是弱柳扶風,偏又身段玲瓏有致,峰巒起伏,難怪能與名動江寧的花蕊夫人一爭高下。
羅安目光沉靜如水,只微微頷首:“夫人客氣。”
玲瓏掩唇輕笑,纖纖玉指端起酒杯,仰頸一飲而盡。
離席時,那寬大的衣袖狀似無意地拂過羅安擱在桌沿的手臂。
一股徹骨的陰寒瞬間沁入肌膚!
待到玲瓏姑娘走開後,羅安的手中多了塊手帕。
一方素白絲帕靜靜躺著,上面猩紅斑駁,赫然是用鮮血塗抹出的兩個扭曲大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