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靈邪祟,多趁夜色出沒。此刻日頭尚高,周夫人便命人在庭院裡設下宴席。
周員外覷著這陣仗,心頭一動,剛想提議將散養在其他宅子的幾房美人也接來“共襄盛舉”,話未出口,便被周夫人一個冰冷的眼風硬生生釘在了喉嚨裡。他嘴唇囁嚅了幾下,終究是半個字也沒敢吐出來,只訕訕地縮了回去。
宴罷,劉煜瞧著周員外那副鵪鶉樣,又掃了眼周夫人端莊卻威勢十足的側影,忽地湊近羅安,壓低了嗓子:“羅安,哥哥我啊……短期內是不打算娶親了。”
羅安眉梢微挑:“怎麼?怕也遇上個周夫人這般的主兒?”
“此為其一!”劉煜一臉頓悟後的鄭重,“這其二嘛……成了家,便如鳥入樊籠,處處受管束!從前倒不覺得,今日觀周員外行止,方知其中厲害!”
他摸著下巴,眼神裡透出幾分嚮往的狡黠,“有那娶親納妾的銀錢,去青樓尋歡豈不自在?想聽哪支曲兒,想點哪個姑娘,全憑心意,無拘無束!”
羅安嗤笑一聲,懶洋洋道:“青樓裡的鶯鶯燕燕再好,也是賃來的車馬,過眼雲煙。依我看,倒不如多討幾房自己的嬌娘實在。”
劉煜賊兮兮地一笑,聲音壓得更低:“老弟,你還是太年輕。自家的媳婦,哪有別人家的媳婦瞧著新鮮?還……省心省力,不用擔那份長久的干係!”他衝著羅安擠擠眼。
羅安:“……”
…
與此同時,江寧縣郊外,密林深處。
一片墳塋散落在林間空地上。
此地多是些薄土淺坑,歪斜的石碑上字跡模糊難辨——乃是那些買不起風水吉穴,又不忍親人曝屍亂葬崗的貧苦百姓,最終選擇的棲身之所。
年深日久,墳頭漸密,竟也成了規模。漸漸地,一些大戶人家無足輕重的妾室、或是那些從青樓裡抬出來、連一副像樣棺木都無的薄命女子,死後也被草草掩埋於此。枯枝敗葉間,只餘幾聲淒厲的鴉啼,更添幾分荒涼死寂。
此地本就偏僻陰森,即便是午後日頭最盛之時,陽光也只能艱難地穿透層層疊疊的枝椏,在地面投下些稀薄黯淡的光斑,形如鬼魅。除卻清明祭掃,平日罕有人跡。
然而此刻,卻有一個男人,挽著一隻孤零零的竹籃,深一腳淺一腳地闖入了這片死寂。籃中不過是幾樣粗陋的時令瓜果,一疊粗糙的黃紙。
林間小路崎嶇難行,荊棘勾破了他的褲腳,樹枝抽打在臉上,他渾若未覺,只死死盯著前方,踉蹌著直奔一座新壘的墳塋而去。
墳前空空蕩蕩,昨日他來時擺放的幾枚果子、半碗米飯早已不見蹤影,只餘一張光禿禿的破舊供桌,在晦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淒涼。
男人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強忍著恐懼,哆嗦著將新帶來的貢品擺上,口中唸唸有詞,帶著哭腔。隨即顫抖著手,點燃了帶來的紙錢。
青灰色的煙柱嫋嫋升起,男人的眼淚混著冷汗滑落,他俯下身,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土上。一下,兩下……就在他第三次磕下去的瞬間——
“噗通!”
身下的地面竟毫無徵兆地塌陷下去!
男人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一栽,臉瞬間慘白如紙。
他驚恐地看到,自己方才磕頭的地方,赫然塌陷出一個黑黢黢的深洞!洞口邊緣的泥土簌簌滑落,陰冷潮溼的土腥氣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味撲面而來。
更駭人的是,那洞口竟筆直地延伸向墳冢深處,藉著微弱的天光,他能清晰地看見——墳裡的薄棺被掀開了半邊!
棺材內,空空如也!
連同他之前供奉的祭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
一聲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劃破了林間的死寂。
男人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向後掙扎,手腳並用地逃離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洞口,褲襠間已是溼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