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

第18章 內心獨白

打從懂事起,他就沒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甚至都記不起母親長什麼模樣。聽大哥說,母親在生自己的時候難產,產後便一直身子虛弱,又不肯託付乳母,堅持自己親自餵養,結果沒過兩年便撒手人寰了。

而記憶中的父親卻又總是那般威嚴,甚至可以說是苛刻。

他不敢鬧脾氣,不敢亂說話,不敢像個小孩子一樣吵吵鬧鬧,哪怕他本身就是個小孩子。他不敢說不知道,不敢喊苦喊累,不敢支支吾吾,更不敢放任自己的慾望,不管是好吃的還是好玩的,他都必須要學會剋制忍耐。

他沒有童年,更沒有童真。

他從四歲開始便要讀書,讀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史典籍,兵法韜略,哪怕他根本就讀不懂裡面的意思,他也必須要滾瓜爛熟,倒背如流,因為父親說:不懂不要緊,先背熟再說。

還記得有一次晨讀的時候,因為實在太困了,小小年紀的他便在學堂上睡著了,父親知道後,罰自己在殿中整整跪了一個時辰。而原本是罰跪兩個時辰的,只因兄長願共同承擔,兩人這才處罰減半。

七歲那年,父親又安排自己學習騎射之術,那時年幼的他連弓都拉不開,馬背都爬不上,可是對上父親那雙嚴厲的目光,卻也只能咬牙死撐。手指細嫩的面板被弓弦磨的鮮血直滲,而他卻只能躲在半夜無人時偷偷的抹眼淚,他也是血肉之軀,他的心也是肉長的,他不是不疼,只是不敢喊疼。

他不怨任何人,因為這就是他的命,這就是弈國公子的命。

父親總是在不斷的告誡自己,自己跟別的小孩不一樣,將來是要輔佐兄長治理好這個國家,是要繼承列祖列宗的宏願的。

他不知道列祖列宗的宏願到底是什麼,但是他知道那一定很沉重,沉重到如果自己不強大起來,根本無法承受。

公子的身份既是他的榮耀,也是他的枷鎖,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的枷鎖。

所幸上天垂憐,他同父同母的兄長一直都對他疼愛有加,這也使得他的童年不至於一味的灰暗。可是,即便兄長是他最親近的人,但也始終是他的長輩,將來還是他的君主,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肆意跳脫,終究無法在兄長面前全然展露出來。

然而,這麼多年的深藏,他卻第一次在一個小丫頭面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他不需要正襟危坐,不需要刻意隱藏情緒,不需要言不由衷,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事前事後,甚至不需要算計人心。想笑的時候就開懷大笑,想說的時候就無所顧忌的說,不需要擔心說錯說漏,不需要擔心會有什麼後果。

累了就席地而坐,餓了就狼吞虎嚥,渴了就咕咚咕咚喝水,他真切的感受著衛丫頭的善良與溫柔,也用心體驗著人生的簡單與純粹。

那一晚與衛丫頭一起坐在房頂上,細數著夜空中的星星,彼此聊著最開心的事情,在那一刻,他甚至想過要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可惜他終究是做不到的,也不能這樣做。

那雙乾淨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眸子,那抹可愛的不帶有任何目的的笑顏,在不知不覺中填補了他過去十幾年內心的空缺。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放鬆,如此的酣暢淋漓,如此的沉浸在時光的繾綣裡。

他感覺和小丫頭在一塊,連歲月都變的溫柔了。

“慎哥哥”

“慎哥哥”

衛丫頭軟糯的呼喚聲彷彿再一次浮現在耳邊,言慎不禁輕笑出聲。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他,不是那些宮人們敬畏的語氣,不是父親和師父嚴厲的語氣,也不是兄長關愛的語氣,更不是將士們尊敬的語氣,而是一種倍感依賴的傾訴。

他能感受到衛丫頭每次在叫自己的時候,心裡的那份歡喜和親暱,他也很喜歡衛丫頭這麼叫他,不是什麼“二公子”“少將軍”,而是簡單的“慎哥哥”。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從小隻對兄長親近的他,從小便被灌輸尊卑有別的他,會對這個敵國小丫頭的親暱接受的如此心安理得,甚至還樂在其中。

離別的時候,他對衛丫頭滿腔滿腹的不捨和傷心難過感同身受,但他必須要狠下心來離開,因為他還有他必須要完成的事情,他還有他必須要扛起的責任。

原本他說的以後會再見面,只不過是安慰安慰小丫頭罷了,根本就沒有當真。

可是就在那天吃飯的時候,當他看到小丫頭努力想憋回去的眼淚時,他改變主意了,他暗自發誓,等自己回去處理完這些事情後,一定會到郕國的這片山麓下找她的。

這是自己許下的第一個承諾。

“吟兒,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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