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幾何?”半晌過後,言慎打破了周遭壓抑的靜默。
“臣等認為,最多可活五年。”那名老醫官顫抖著回道。他實在不知道這樣說出來會不會讓公子誤以為自己是在詛咒國君,畢竟任誰聽起來都會這麼想。可是身為太醫署的醫官之首,他有自己的醫德和職責,那便是如實稟告,而不是諱疾忌醫。
可即便如此,他說五年都已經是最樂觀的預估了,因為如果國君還是一如既往的操勞國事的話,只怕連五年都撐不過去。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言慎揮了揮手,一干醫官如臨大赦,匆匆的離開了弈侯寢宮。
林通則自始至終站在一旁未發一言,聽到醫官們所說的情況,他的心裡也是傷悲不已,不自覺地就紅了眼眶。
想他自幼便淨身入了宮,先是充當雜役,稍大些後便被派到先君身邊行走,因為聰明能幹又很忠心,所以很快就被先君賞識,成為了內監總管,就連當今的弈侯言衡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對於言氏宗室,林通自小便充滿了主僕之情,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這輩子,下輩子都甘願做言氏的奴才。
“公子,您才剛從宮外回來,要不先去歇息吧,這裡就交給老奴來照看好了。”林通關切的說道。
言慎搖了搖頭:“不必了,還是我來親自照顧君父吧。林總管,你去吩咐下面的人熬好藥方,順便再熬點參粥備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旁人進來。”
“欸,老奴這就去辦。”林通應了聲,隨後轉身走出殿外。
望著床上的父親,看著他那乾枯蠟黃的雙頰,以及那凌亂灰白的鬢角,言慎忽然就有些理解這段日子以來,父親所承受的巨大打擊了。
對於言慎而言,待自己最親近的兄長不久前身死殉國,現如今自己的父親又有如風中殘燭,他實在不願去想,如果有一天,整個弈國宗室就剩下他一個人了該怎麼辦,到那時候,這座弈宮想必會很冷清的吧。
原來,這就是孤家寡人嗎?
言慎默默的靠坐在床邊的座椅上,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腦海中紛紛亂亂的記憶碎片猶如潮水一般瘋狂湧來。不知不覺間竟感到有些睏意,於是緩緩合上雙眼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言慎被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給驚醒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望向一旁的床榻,卻發現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藉著窗外微弱的光,言慎這才發現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正費力的準備起身坐起來。
言慎趕緊走過去扶住了弈侯,將他輕輕的靠在床頭:“君父終於醒了,身體感覺如何?要不要再叫醫官們過來看看?”弈侯晃了晃腦袋,虛弱的說道:“已經好多了,不必再傳喚醫官了。”說著望了眼昏暗的殿內:“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怎麼如此漆黑。”
言慎看了眼窗外,發現外面已經亮起了燭火燈光,於是估摸著說道:“大概已經戌時了吧。”說著就朝門口喊了聲:“來人!”
殿門被開啟,林通趨步走了進來,當看到床頭坐起的弈侯時,他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蒼天保佑,君上無恙!”
“林總管,請安排人將殿內的燈火點燃,另外吩咐膳房的人,將熬好的參粥和湯藥都一塊端過來。”言慎終是鬆了口氣,說話都明顯輕快了許多。
“喏!”林通歡喜的應了一聲,急忙出門安排去了。
不多時,一群宮婢便井然有序的將殿內的燭燈全部點燃,幽暗的寢殿內瞬間一片透亮。
弈侯滿意的看著這一切,和藹的望著言慎:“慎兒還沒用過晚膳吧,先去用膳吧,我這裡有林通伺候著就好了。”
言慎卻微笑著搖了搖頭:“不礙事,就讓兒臣陪君父一同用膳吧,兒臣已經吩咐宮人端來參粥了。”
弈侯輕輕的點了點頭:“如此也好。”
是日,一個威嚴的國君,一個清冷的公子,第一次如此煙火氣的湊到一起吃著最簡單的粥食,就像一對尋常農家的普通父子。
對哦,他們原本就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