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聲聲清越的鐘聲響徹了整個宮城,宣示此次朝會的開始。
郕國的文武百官們自發排成四列,井然有序的以官階大小劃分,先後步入議事大殿,分列於殿內兩旁站定。
不多時,隨著宮中內監的一聲唱報,郕侯在眾宮人的簇擁下緩緩從殿後走出,步入議事大殿中央的君位坐定,威嚴的俯瞰著堂下諸臣,眾臣紛紛跪拜在地,高聲三呼萬歲。
郕侯微微頷首:“眾卿平身。”隨即朝一旁的貼身內監丟了個眼色。內監接過示意,站前幾步扯著尖銳的嗓門高聲呼道:“傳,弈國特使沐淵覲見!”
話音一落,便看見沐淵從殿外款款踏入殿中,一路上氣定神閒,目不斜視,來到殿前朝上位的郕侯彎腰揖手,躬身行禮:“外臣沐淵,拜見郕侯,願郕侯千秋,郕國萬年!”
郕侯滿意的看了看堂下一臉恭敬的沐淵,他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別人對他的恭敬和尊崇,不管是不是出於真心。當他每次見到別人一臉誠惶誠恐的模樣時,心裡便覺的十分快意,彷彿自己已經是個掌握全天下的王。
“特使不必多禮。”
“多謝郕侯!”沐淵悠然的直起身來,一臉恬淡的站在大殿中央。
“特使此番前來,所為何事?”郕侯明知故問道。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拿捏住了弈國的薄弱點,不怕弈國不開口求情。反正有求於人的是弈國又不是他,因此這時候越是不焦不躁,待會索要好處的時候就越能掌握主動權。
沐淵見郕侯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心下便猜到了郕侯的想法,他大概是在等著自己開口求和,然後再趁機索取,好獅子大開口。
一念及此,沐淵淡淡一笑,拱了拱手:“外臣此來,乃是為郕侯獻計的。”
此言一出,郕侯瞬間一愣,盯著沐淵的雙眼中佈滿了疑惑。見沐淵並不著急答話,這才忍不住的開口:“為孤獻計?特使此話何意?”
沐淵誠懇的說道:“因為郕國的災禍已經不遠了,因此外臣才說,此番是來獻計的。”
孰料話音剛落,殿中的郕國眾臣便一片譁然,紛紛指責沐淵放肆、大膽、不懂規矩,更有甚者直接跳了出來,要求郕侯將這胡言亂語的外來使臣轟出去。
堂下眾臣義憤填膺,然而堂上的郕侯卻不見得有多生氣,反而一臉肅然的盯著沐淵:“特使說我郕國將有災禍,不知你所謂的災禍指的是什麼?”
沐淵輕笑了一聲,也不在乎周圍那些人生吞活剝的眼神,從容的說道:“商州一戰,我弈國痛失兩位公子,而今我國國君膝下並無其他子嗣,因此弈國的將來如何,誰也不可知。外臣來此之前,敝國國君曾對我說,若是郕侯一心想要伐我,則我弈國定會戰至一兵一卒,一草一木,無非是個毀城滅國罷了。試問,郕侯打算犧牲多少郕國男兒來抵抗弈國的拼死一擊呢?若貴國國中男兒十去七八,誰又能保證申須二國不會趁機掠地呢?此為其一。”
聽著沐淵稍帶威脅的話語,郕侯的面色瞬間變的有些難看:“那其二呢?”
“其二,郕國雖雄踞朔、商、渤三州,然卻都是苦寒之地,民生不甚富足,此番與我大戰,前後動用了數十萬軍隊。敢問郕侯,國中之錢糧,能否再堅持數年呢?外臣來的路上,見郕國境內多有饑民,邊境之地流民尤甚,若是再被拖入持久的戰爭泥淖,國中必定生變。到那時,外有戰爭之患,內有民變之憂,郕侯又打算如何收場呢?這就是我說的災禍啊。”
聽到這裡,郕侯的臉色已經如鍋底一般黑了,這些話堂而皇之的當眾說出來,更像是在打自己的臉,即便他知道沐淵的這些話確有幾分道理。
冷哼了一聲,郕侯的語氣十分不善:“特使是在威脅孤嗎?”
“非也,外臣只是在提醒郕侯。”沐淵渾然不在意郕侯低沉的語氣中升起的怒氣,反而愈發的自信和張揚:“我弈國雖遭重創,然國內尚有良將千名,帶甲之士數十萬,加上此前世子身死,國內上下同仇敵愾,莫不要以死復仇,然敝國國君顧念兩國百姓無辜,不願做魚死網破之爭。因此特命外臣前來,是想問問郕侯的想法,若是郕侯願意就此罷兵,那麼兩國重修舊好,我弈國也願意重開商道,為兩國貿易開方便之門,百姓也能免遭劫難;倘若郕侯不願罷兵,那麼我弈國上下只好削木為兵,與貴國同歸於盡了。”
一番交鋒下來,殿內的眾臣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許多人甚至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顯然,他們也知道如果弈國決定了要舉全國之力復仇,那麼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至少目前,郕國還遠沒有能吞併弈國的實力。
郕侯重重的“哼”了一聲,微眯的厲眸上下打量了沐淵一會,冰冷的問道:“弈國就這麼有信心能以一敵三嗎?別忘了,你們的烈陽關都丟了,整個西境都暴露在我三家的鐵蹄之下!”
沐淵也不生氣,彷彿對於郕侯的質問也在意料之中,臉上看不出有絲毫慌亂之色,這等坦然反而讓座上的郕侯心裡開始打鼓。
沐淵輕呵了一聲:“烈陽關不過是弈國西境一處普通的關隘罷了,算不得什麼重鎮要塞。世人皆以為奪我烈陽,則可對我弈國長驅直入,此乃天大的笑話!況且郕侯何以能篤定須申二國就能與貴國同心同德?別忘了,之前可是須國邀請我國一同會盟伐郕的,後來不還是背盟棄約,轉而攻我了?難道郕侯不擔心我弈國與郕國殊死一搏的時候,須、申不會趁機反攻嗎?與虎謀皮,火中取栗之事,郕侯難道不該慎重考慮嗎?”
郕侯啞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