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個遭殃的,便是日漸沒落的周家。
岑家強勢向周家邀戰,這次不再是武徒境界關於一間店鋪的小打小鬧,而是直接開啟內勁武者的死鬥,由岑玉堂約戰那坐鎮在周家背後的內勁強者,籌碼便是周家所有的一切。
更狠的是,此戰周家無法拒絕,因為若是不接戰,岑家揚言,岑天鴻將會親自出手蕩平周家,到時候,周家就不僅僅是一無所有,還將寸草不留。
如此霸道的邀戰,令川中八大世家震怒,卻無人敢言,連武道協會也保持緘默。
年輕一輩或許不知岑天鴻的威懾力,但老一輩怎會忘記二十年前那柄橫掃十三州的刀?他們甚至暗自慶幸:岑家至少願意按川中規矩來。若岑天鴻直接殺來,誰能抵擋?
周家老宅裡,枯黃的落葉被狂風捲得漫天飛舞,恰似這個沒落世家即將消逝的命運。
周家祖祠前,周遠峰佝僂著背跪在青石板上,蒼老的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地面:“張叔!岑家要滅我周家滿門啊!”
在他身後,二十餘口周家族人皆低伏在地,孩童的抽泣聲混著婦人的哽咽,在空蕩蕩的庭院裡格外刺耳。
小樓的木門“吱呀”開啟,穿堂風捲著藥香撲面而來。
被稱作“張叔”的老者扶著門框咳嗽兩聲,雖已是滿頭霜雪,腰背卻挺得筆直。
老者彎腰扶起周遠峰,嘆了口氣道:“哎……起來吧。若不是周家幾位大哥將我從死人堆里拉出來,我早死在鬼子的槍口下了。”他轉頭望向祠堂裡供奉的周家列祖列宗,目光落在先祖佩刀上,“也罷,就讓岑家看看,周家的刀,還沒鏽透。”
約戰時間就此定下,十月二十日,也就是七日之後。地點,川府城地下格鬥場,方式,死鬥。
岑家邀戰周家的訊息,如暮春細雨般悄然滲進觥山鎮的雲霧裡。
此時的霞姐正坐在竹籬下編花環,指尖纏繞的野薔薇忽然斷成兩截。
霞姐雖然早打定了跟溫羽凡私奔的打算,但知道家族危難,她又怎麼真的能狠下心不管不顧。她咬了咬紅唇,將花環扯得粉碎:“凡哥,我得回趟周家。”嗓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卻又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溫羽凡正在溪邊拿著樹枝練劍,聽聞此言後沉默片刻。
周家雖然對於溫羽凡來說並沒有什麼大恩情,但至少在危難時候他們收留過他一段時間,於是溫羽凡便將手中樹枝一扔:“我陪你去。”
金滿倉蹲在旁邊剝橘子,聞言立即把橘子瓣往嘴裡塞:“我也去!你們去哪兒我去哪兒!”
橘汁順著他的胡茬往下淌。這個總把“大富大貴”掛在嘴邊的漢子,此刻拍著胸脯的模樣,倒像是要去赴一場豪宴。
三人來辭行時,閒雲居士正蹲在牆根逗弄那隻三花老貓。
老貓懶洋洋蜷成一團,尾巴尖兒掃過他指間的狗尾巴草,驚起幾點浮塵。
“要走了?”他頭也不抬,草莖在指尖卷出個毛茸茸的弧。
三人躬身一禮,溫羽凡道謝:“這段時間,多謝前輩照顧了。”
簷角漏下的光斑裡,忽然飛來個青灰色酒葫蘆,溫羽凡一把接住。
酒鬼老頭靠在門框上打酒嗝,渾濁的眼珠斜睨著眾人:“這酒烈,慢點喝。”
溫羽凡指尖觸到瓶身上凹凸的刻痕——竟像是刀刻的“醉山”二字。
三人對兩位老者再次躬身,霞姐的髮辮掃過青石板:“兩位前輩,告辭了。”
閒雲居士望著他們走向樹林的背影,心中一陣空嘮嘮的。
酒鬼老頭不知何時晃到他身邊,往地上吐了口渾濁的酒液:“看你那喪氣相,早知道當初別讓他們進門。”
老居士沒搭話,只盯著三人消失處,風過時,樹葉沙沙響,像極了霞姐編花環時哼的小調。
“走就走吧。”片刻後老居士喃喃自語。
空落落的院子裡,只有簷角銅鈴在風裡晃出細碎的響。
閒雲居士忽然驚覺,原來日日嫌吵的人聲,此後將不再,那期盼已久的寂靜,竟讓他反而有些不適了。
酒鬼老頭又往地上啐了口:“矯情。”可他攥著酒葫蘆的手卻緊了緊,指節泛出青白。
遠處傳來金滿倉的笑罵,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老居士望著竹林盡頭跳動的衣角,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送同門下山,也是這樣的秋光,也是這樣的人影。
老貓發現林中有鼠輩跑過,便一陣風似的追了過去。
閒雲居士用狗尾巴草戳了戳自己的鼻尖。
“癢。”他喃喃自語,卻不知是草葉癢,還是心裡癢。
酒鬼老頭已經晃回自己的破屋,木門吱呀一聲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