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床頭的鏡子,裡面映出自己蒼白的臉,以及少女縮在陰影裡的輪廓,像幅被血水汙染的油畫。
鞘中的軟劍因他的手微微震顫。
他想起底倉集裝箱裡,那個腳踝纏著鎖鏈的女孩,她眼角的血痂像朵枯萎的花。此刻這朵“花”正以不同的形態,在他眼前重演。
“你不要怕……會沒事的。”他彎腰撿起髮卡,碎鑽在掌心硌出細小的痕。
少女盯著自己顫抖的指尖,忽然用極低的聲音說:“我不想死……”
溫羽凡笑了,但笑聲裡帶著自己都陌生的沙啞。
少女突然下定了決心,她一下撲進了溫羽凡的懷裡,力氣大得驚人。她的鎖骨硌著他的肋骨,像兩根折斷的筷子。
溫羽凡下意識推拒,手掌卻觸到她後背凸起的脊椎骨,一節節硌著掌心,像摸到深海里的珊瑚殘骸。
“等一下……”溫羽凡的聲音發顫,指尖觸到她腰間的面板,那裡有道新月形的疤,邊緣泛著淡紅,像被菸頭燙過的痕跡。
少女卻像溺水者抱住浮木般死死攀住他,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他襯衫上,洇出深色的花。
但還是被溫衣服一把推了開去:“你不要這樣……”
她顫抖著褪去上衣,露出左胸上方的紋身:一隻被鎖鏈捆住的飛鳥,翅膀正在滴血。
“我不想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突然抬高,像是故意說給暗處的攝像頭聽,“求你……他們說只要您肯……”
溫羽凡僵在原地,目光掠過她顫抖的睫毛、頸間細鏈,以及地毯上投下的兩團搖晃的影子。那影子被壁燈拉得老長,像兩條被釣上岸的魚,在金屬甲板上掙扎著喘氣。
“等一下!一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的。”溫羽凡聽見自己說,聲音卻輕得像霧。
少女的體溫透過面板傳來,帶著不屬於深海的溫熱,卻讓他想起貨倉裡那些被鐵鏈鎖住的姑娘,她們的身體,此刻或許正被當作“商品”錄入清單。
少女搖頭,眼淚混著睫毛膏流成黑色的河,在下巴凝成水滴狀:“沒用的,他們在看著呢……我沒有第三條路可走的……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不會怪你的……求求你!我不想死!”
溫羽凡瞳孔驟縮。他知道少女說的沒有錯,少女沒有第三條路走,他也沒有。
舷窗外的霧不知何時淡了些,露出一線灰藍色的海面,像被撕開的夜幕。
他聞到她髮間殘留的茉莉香,混著淡淡的鐵鏽味,那是底倉集裝箱的味道,是鮮血與希望交織的味道。
他忽然收緊手臂,將她輕輕按在牆上。
這個動作看似粗暴,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床尾的監控鏡頭。
少女驚愕地抬頭看向他,卻發現他眼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潛藏著無盡的憤怒與掙扎。
第二天一早,艙門再次被敲響。
溫羽凡小心起身,像是怕吵醒邊上仍在熟睡的少女。
少女蜷縮在床單裡的背影像只炸毛的雀,即便閉著眼,睫毛仍在劇烈顫動——她早醒了,只是在裝睡。
溫羽凡開啟艙門,看向門外站著的戴宏宇:“二爺這麼早,有什麼事?”
戴宏宇挑眉望著溫羽凡頸間未消退的紅痕,笑意裡藏著獵手的狡黠:“溫先生昨晚可還盡興。”
溫羽凡皺眉反問:“那二爺,可看得盡興?”
戴宏宇點頭:“足夠了。接下來不會有任何的考驗了。現在該讓這姑娘回她的‘崗位’了。”
“崗位?”溫羽凡瞳孔微縮,“什麼崗位?”
戴宏宇低笑,指腹摩挲著袖口的家族紋章:“不過是送到中東某座莊園,給石油大亨當三年貼身女僕。當然……”他瞥向床上突然僵硬的身影,“若溫先生捨不得,她也可以成為您的專屬藏品。”
溫羽凡喉間湧起鹹澀:“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戴宏宇忽然收斂笑意,目光如刀掃過溫羽凡指尖無意識的顫抖:“溫先生該明白,憐憫是奢侈品。”他抬手打了個響指,兩名水手從陰影中走出,皮靴上沾著底倉的鐵鏽味。
就在這時,床單窸窣聲響中,少女裹著被單撲跪在地,碎鑽髮卡歪別在亂髮間,像只折斷翅膀的蝶。
她抓住溫羽凡的褲腳,指甲摳進他踝骨:“先生!求您……別讓他們帶我去那種地方!”
“他們會打斷我的腿……”少女的眼淚滴在他的腳背上,“會割掉我的舌頭……先生,求您……”她仰頭看他,瞳孔裡映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頜,以及背後戴宏宇似笑非笑的臉。
溫羽凡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新月形的血痕在掌紋間洇開。
昨夜的肢體交纏並非情慾驅使,不過是他為救她性命的權宜之計。
可此刻,望著她顫抖的睫毛,他忽又想起霞姐……
一夜風流尚可推脫,但若真將這姑娘留在身邊,只會讓本就錯綜複雜的局面更添麻煩。
戴宏宇的“呵呵”笑聲如鈍刀割神經,他抱臂倚在門框,腕錶鑽石在晨光中閃爍,像無數微型攝像頭,將溫羽凡的每絲猶豫都轉化為獵物的弱點。
這個以“看別人做選擇”為樂的男人,此刻正用眼神給獵物套上第三層鎖鏈:第一層是死亡威脅,第二層是情慾誘餌,第三層,則是看似自主、實則早已寫好結局的“選擇權”。
最終,溫羽凡長嘆一聲,垂眸避開少女滾燙的目光:“……留下吧。”
“謝謝!謝謝先生!”少女的叩首聲悶響在地毯上,像某種小動物瀕死前的哀鳴。
溫羽凡望著少女磕頭時顫抖的後頸,碎髮下隱約可見的蝴蝶骨,忽然想起底倉DY-0713集裝箱裡,那個腳踝紋著玫瑰鎖鏈的女孩。
她們的命運本不該由他的“選擇”決定,卻偏偏成了他打入戴家核心的籌碼。
戴宏宇笑意更濃,眼底閃過滿意的暗芒:“很好,那她以後就是溫先生的了。”
在他看來,人總是對“屬於自己的東西”格外上心——溫羽凡從他這裡拿走的越多,就越會如提線木偶般,被戴家的金絲牢牢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