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賞會”在詭譎的燈光中繼續運轉,鎏金號牌此起彼落,彷彿一場永不落幕的荒誕戲劇。
陶瓷器的冷光與“活貨”的戰慄交替在展臺上流轉。
當又一名戴鐐銬的少年被推至聚光燈下時,溫羽凡聽見自己胸腔裡傳來齒輪生鏽的鈍響。
柳馨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掌心,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唯有指尖的顫抖洩露了她內心的恐懼與掙扎。
那些蜷縮在天鵝絨展臺後的身影,眼神裡都缺了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像被抽走靈魂的提線木偶。
溫羽凡看著他們,指尖還殘留著競拍號牌的稜角壓痕,卻再未舉起過一次。
身旁的小玲偶爾側頭,欲言又止的目光掃過他攥緊的空酒杯,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正順著指縫滑落,打溼了和服的袖口。
只有溫羽凡清楚,這些被稱作“活貨”的少女少年中,沒有一個人的腳踝處有褪色的玫瑰刺青,也沒有一個人的後頸烙著“DY-0713”的火漆印。只有阿琳,是從編號0713的運輸箱裡被送來的,是他心中無法放下的執念。
他深知,自己無力拯救所有人,只能默默地看著這些鮮活的生命流向未知的黑暗深處。
此刻,他忽然明白,這又是一個局,一個無需刀兵相見,卻能將人徹底擊潰的局。
戴家為何一定要他參加這場“鑑賞會”?
答案不言而喻。
他們就是要讓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權、沒有勢、沒有錢,僅僅憑著手中的刀,根本無力改變任何事情,既救不了別人,也幫不了自己。
這是一場殘酷的現實教育,讓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渺小與無力。
終於,章魚女子高亢的嗓音刺破詭譎的空氣:“有請今晚最後一件壓軸藏品……登場!”
展臺上的天鵝絨幕布應聲滑落。
眾人屏息之際,映入眼簾的並非名貴瓷器、傳世字畫,亦非鮮活的“展品”,而是一本封面泛黃的小冊子。
它邊角微卷,被置於雕花檀木托盤上,在冷白的聚光燈下泛著陳舊的光,卻讓整個會場驟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收藏界向來不乏追捧孤本的藏家,但在這場以“活貨”與血腥資本為底色的宴席上,一本舊書顯然不足以擔綱壓軸。
人群中響起細碎的私語。
“諸位可好奇這是什麼?”章魚女子的紅指甲叩擊著展臺玻璃,戒指上的紅寶石在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曾有無數武者為它斷手摺足、血濺當場……這上面的暗紅可不是墨點,是從崑崙到嶺南,從塞北到江南,十七位武館館長(門派掌門)的心頭血!”
她忽然壓低聲音,尾音拖出蛇信般的嘶嘶聲,“它是所有習武之人刻在骨血裡的執念……
聲音忽然抬高:“它就是青城派失傳百年的絕學《登雲訣》!”
會場死寂三秒,隨即爆發出山洪般的騷動。
鎏金號牌迫不及待地舉起,某富商甚至直接起身咆哮報價:“一千萬!”
溫羽凡望著那本小冊子,忽然想起阿琳後頸的火漆印——同樣是暗紅,一個是權力的烙印,一個是武道的墓碑。
他聽見柳馨在耳畔急促的呼吸,卻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從那本冊子上移開,掌心的指甲掐痕此刻泛起灼痛。
“起拍價……一千萬美元!”
章魚女子的笑容在光影中扭曲成深淵的輪廓,而那本承載著血與骨的《登雲訣》,正躺在展臺中央,像一塊誘使群狼撕咬的腐肉。
“一千萬。”溫羽凡盯著展臺上泛黃的小冊子,喉間泛起鐵鏽味。
這數字恰好與懸賞他頭顱的價碼分毫不差,像命運丟擲的血色映象。(岑天鴻出關時更新了溫羽凡的懸賞額度,將一千萬華夏幣改成了一千萬美元)
他忽然意識到,比起被明碼標價的“活貨”,這些人對“力量”的貪婪,才是這場荒誕戲劇裡最可怖的展品。
他指尖摩挲著和服,忽然轉頭看向身旁的小玲:“小玲小姐,這東西也是你們的藏品嗎?”
小玲的睫毛在霓虹下顫了顫,紅唇勾起職業化的笑:“很遺憾,溫先生。這不是山口組的藏品,賣家身份成謎,但戴先生對《登雲訣》勢在必得。”她塗著丹蔻的手指輕點競拍器,鎏金號牌在掌心投下菱形陰影,“我們可以代您出價,不過……”
“不必廢話。”溫羽凡打斷她,空酒杯被重重擱在圓桌上,杯底與玻璃檯面相撞發出清越的響,“叫價。”
話音未落,會場裡已掀起新的聲浪。
“一千二百萬!”
“十八號加價一百萬!”鎏金號牌此起彼伏,像群魔亂舞的剪影。
溫羽凡望向章魚女子,她正用帕子輕拭唇上的豔紅,目光掃過眾賓客,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