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祭?”黑田孝介挑眉,獨臂無意識地摩挲著空酒杯,杯底與木質吧檯摩擦出細碎的聲響,“原來已經到了那個時候……”他望向緊閉的移門,雨幕拍打玻璃的聲響裡,忽然閃過一絲警覺,“但為什麼溫先生會與山口組的人……”
“實不相瞞。”溫羽凡用櫻花語斟字酌句,“我……並不是……透過……正規渠道……進入櫻花國的……幫助我來的人……與山口組……有聯絡……所以……也只能……受他們照顧了。”
黑田的獨臂突然僵住,渾濁的眼珠裡泛起漣漪:“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但是還是要提醒先生,不要與他們走得太近,因為他們……”他傾身向前,金絲眼鏡滑下鼻樑,他忽然壓低聲音,“等等!在‘鑑賞會’上,我好像看見一道身影……很像你!只是當時不敢確認……溫先生,你莫非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
溫羽凡垂眸盯著杯中晃動的倒影,良久才抬手按了按眉心。吧檯後的壁燈在他睫毛投下陰影,像一對收攏的蝶翅,藏起眼底翻湧的暗潮:“知道又能……怎麼辦?……現在的我……什麼也做不得……”
“是啊!”黑田聞言,心臟也不禁一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甚至於,為了得到《登雲訣》還要昧著良心和山口組合作,他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指責溫羽凡的資格。
酒液在酒杯中晃出漣漪,他仰頭灌下時喉結劇烈滾動,冰酒入腹卻燒得心口發疼。
空杯重重磕在橡木桌面上時,溫羽凡已執起酒壺,酒液如緞帶般墜入杯中,在兩人之間織出一片朦朧的霧。
黑田指尖摩挲著杯沿,轉換話題:“溫先生今晚出現在這裡,也是為了和他們合作取得《登雲訣》嗎?”
溫羽凡搖頭:“不……是澤井先生……拜託我……要找到你。”
黑田胸腔裡忽然漫上熱意:“澤井君?”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溫羽凡斟酒,酒液在冰塊間激起細碎的虹:“今晚也沒有……搶奪……《登雲訣》……的行動。”
黑田聞言不禁微微惱怒:“可惡,這麼說,山口組的人騙了我!”
溫羽凡淡淡一笑:“要怪……就怪我吧……今晚……要見你的人……就是我,山口組……是因我的……要求……將你……騙來的。”
黑田忽然笑出聲,指節抵著眉心緩緩搖頭:“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們會找上我這個廢人。”
“放棄吧。”溫羽凡忽然按住黑田斟酒的獨臂,掌心溫度透過襯衫布料傳來,卻比清酒更涼,“《登雲訣》……幫不了你。”
黑田的脊背驟然繃緊,如被踩中七寸的蛇。
下一秒卻又像被抽走脊樑骨,獨臂無力地耷拉在吧檯,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渾濁的血絲:“我沒有退路了,這副身軀,現在連個小混混的打不過……明明是我尋回了‘血龍牙’,但父親依然將弟弟定為了家族的繼承人……所以,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必須嘗試一下。”
溫羽凡的聲音低沉得好似來自深淵:“哪怕……將靈魂……賣給……惡魔?”
“惡魔?”黑田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震得吧檯上的空酒杯嗡嗡作響。他獨臂抹過眼角,不知是清酒還是淚,“呵呵……如果惡魔能給我揮拳的力量,我也會跪下來親吻他的腳背。”
溫羽凡不再言語,仰頭飲盡杯中殘酒。
冰塊早已融化,清酒泛著寡淡的水味,卻像一把鈍刀在喉間來回拉鋸。
黑田跟著灌下整杯,酒液順著下巴滴在領帶上,洇出深色的花。
之後兩人默默將酒壺中的酒水全部喝得一乾二淨。
當溫羽凡起身,木質座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與黑田獨臂摩挲酒杯的聲響疊在一起。
黑田孝介盯著空酒杯裡凝固的酒漬,獨臂肌肉仍在不受控地抽搐。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混著遠處雨幕拍打瓦片的轟鳴,在耳膜上撞出悶響。
溫羽凡的指尖即將觸到移門銅環時,忽然頓住。
木質門框上的櫻花紋案被壁燈拉出細長陰影,像道橫在兩人之間的符:“如果……我是那惡魔……你……願意將……靈魂……賣給我嗎?”
黑田猛然轉頭,獨臂帶翻的酒杯滾落在地。
溫羽凡的背影被門框切割成冷硬的幾何圖形,肩頭凝固的血痂在夜風裡輕輕震顫,像某種危險生物的鱗甲。
移門拉開的剎那,風雨卷著霓虹光撲進室內。
溫羽凡指尖敲了敲門框,那裡有道極細的劃痕,形如某種暗號:“這是……山口組……的地方……不便細說……”他並不確定,在這小小的居酒屋中是否安裝有竊聽裝置。
他側過半邊臉,睚眥面具已戴回臉上,陰影裡,瞳孔映著黑田震驚的倒影:“現在……你先回去……找澤井……之後……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詳談……”
黑田孝介凝視著移門合攏的縫隙,雨幕的微光在他瞳孔裡碎成萬千銀鱗。
他的獨臂無意識地摩挲著吧檯邊緣,那裡還殘留著溫羽凡指尖的溫度,混著清酒的澀與硝煙的冷,像道突然接駁的舊電路,在神經末梢激起細微的震顫。
同時,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在內心深處重新燃起。